亓官清也一身漆黑的及膝裙,腰上系了一根水青色的皮绳链带。
亓官星脸上笑容如花,心下却冰凉一片。
她今天就穿这么一件黑裙子奔入宴会场,刺棱棱吞食着宴会上所有的色彩,只要是有颜色的物体无不敢恨不敢言,什么东西也不能阻止自己被她践踏。
女孩笑意浅淡,审判的目光顺着腰游弋到她的左手手腕,玻璃似的绿色宝石正黏粘在她洁白的手背上,像一根青绿的鸟羽扎进血管寄生在皮肉里。
亓官星几乎站立难安。
她害怕妈妈真的要偏心亓官清也了。
看哪,宋蕙跟宋婉仪聊得热火朝天,连刚才夸赞自己的姑姨姐妹都也去祝贺她了,多像亲母女的一对祖孙啊。
她凭什么姓宋,又凭什么要在我面前跟我比较?
不,该死,既然生了她,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嫌我不如她,就要让我过天天与宋津宋蕙比较的生活?
“蕙蕙,”亓官星一如曾经天真可爱的样子,提起裙子,婷婷袅袅走到宋婉仪身旁。
她无意瞥过亓官清也的深蓝耳钉,最后的目光直白落向那张因为吸食太多颜色而艳丽过分的面孔:“月章哥……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语气轻佻,小女孩眉眼还是那么不会遮掩厌恶,得意张扬地笑,能挥起无形的扫帚把她从庄园赶走,就能把她从宴会赶走。
这是一个万能的公式,从未有超出此范围的难题需要亓官星多费精力去思考。
亓官清也还真如她预料,表情骤变,“我……”
少女脸上一瞬间便褪去了血色,她咬紧了嘴唇,失了魂杵在原地,她呆滞地望着亓官星,亓官星本以为自己要胜利了,谁知道仿佛下的心毒超量过猛,亓官清也站的身形不稳,一个趔趄,竟然差点跌倒。
宋婉仪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孙女,“蕙蕙?”
围观的小姐夫人们也变了神情,像一群蚂蚁扑向一块面包屑一样把两个人包得死死的,几乎透不了风。
里面的少女,呼吸的很焦急慌乱,空出的另一只手颤抖地捂住了心口,半靠在宋婉仪身上,哀求地望着宋婉仪,“奶奶,我……”宋婉仪心疼地抱住小孙女,“哪里不舒服,蕙蕙?蕙蕙……”
宋婉君见亓官清也状况不对,高声对旁边几个侍者吩咐道,“快,快喊人过来!”亓官星就站在包围的人群里,笑意顿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人群中央的亓官清也。
一句话,就让她昏倒了?
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个女人!
宋蕙就是在演戏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
不久,柴三叔大步走了过来,他拨开这堆女人,瞧了瞧少女,“先送她去房间里歇着。”
宋婉仪急得要哭了,紧紧抓着宋蕙的双手,“蕙蕙她没出事吧?”柴三叔静静地看着痛苦的亓官清也,眼中也浸染上几分痛惜,“没事,只是受了刺激,平时神经太紧张了而已。”
老妇人这才平复下心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男人怀里的宋蕙理了理裙子,目光怜惜,凝视着这个小时候喊她妈妈的少女,“傻孩子……”
亓官星僵硬地站在原地,双脚无法移动。而她的亲生母亲,关心的却是旁人!“阿星,阿星?”
宋薰走到她跟前,轻轻喊了她几声。
亓官星好似没听到一样,目送宋蕙离开了宴会厅。
宋婉仪也没有回头,而是跟宋婉君聊起亓官清也。
宋婉君听妹妹简单说了亓官清也的情况,也没继续追问,“那丫头好好休息就行,今晚是阿星的生日,你得多关照她。”
宋婉仪回头,走向自己的女儿,并未苛责她,只是说了一句,“阿星,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这次,是你过分了。”
亓官星咬唇,“以后不会了……”
她扭头看到宋婉君一派平静的脸,“二姨……”
“宴会好好表现,阿星,别让大家失望。”宋婉君没再看她眼睛,而是望着远处的舞台。
跟刚才相比,现在的气氛无疑冷清凝重了许多。
亓官星神色怔然,顿时失去了捧月的众星,成了一朵遗世孑孓独立的红玫瑰。
那裙子一地迤逦,滚落流淌着刺眼的血泪。
——
宋蕙在众人离开房间后,才睁开眼睛。
笨蛋,真是笨蛋。她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笑出声。
死的人永远死了,死在了那个夏末。
她为什么要为他痛苦,不好好利用他留下来的遗产争取自己勾勾手就能得到的东西?
她的一片痴心,正好是献给爷爷奶奶最真诚的投名状啊。
算计活人,算计死人,算计到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可恶了。
可是她得活着,得抓住一切精彩地活着,她想要得到很多很多,贪心到攫取本不属于自己的温情和爱;亓官清也的外貌与才华,本来就可以得到这些,而不是跟着没多少地位和本事的爹妈就此告别丰盛的世界——
她的确会失去,但她也会得到更多,更多。
沉浸在想象中光辉灿烂的未来,宋蕙伸手拿起水杯,杯子里是盛的温开水,多好啊,她要的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有人这样体贴自己。
就在这时,喀挞一声,门开了。
宋蕙抬头,原来是那个留着长发的哥哥,秦安。
秦安走进来,顺手关了门。
他站在床边,冷冷打量着宋蕙,“你并不伤心。”宋蕙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无力低咳道,“秦安哥哥,我身体不舒服。”
“是吗。”秦安坐到床上,冷不防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搭了上去。
他冷哼,把她的手扔回去,“演技不错。”
宋蕙轻哼一声,像小猫哼哼唧唧,“疼……”
秦安多看了眼她的那只手,忽然注意到什么,“你的护身符呢?怎么换成了一条手链。”
她的护身符还是她九岁那年,两家人集体出去旅游,顺道去归元寺求的。“诺,在裙子口袋里呢。宋蕙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小木牌。
自从有了护身符,宋蕙发现她的生活好像真的有神明照应一样,不说是一路顺遂,只要她在树下许下愿望把纸条埋在土里,那个愿望就能够实现。
所以,宋蕙对这个护身符宝贝得很,几乎不离身。
“秦安哥哥?”宋蕙见秦安无声注视着自己,在他眼前挥手,“怎么了?”
“休息好了就跟我回去。”秦安淡淡说道。
这次又是能糊弄过去了吧。
宋蕙乖巧点头,慢吞吞地应了,“好。”
她要下床,掀开了她们给她盖的被子。
只是刚才她乱动啊,裙子早就跑到一边去了,就那么猝不及防一下子露出了紧实白嫩的大腿根,修长的双腿重迭翻转,她的脚随即踩上那双锃亮的小皮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秦安惊了一下,下意识只顾看着那能反射出他身影的皮鞋,不过声音比之前稍显沙哑,“直接去宴会厅?”
宋蕙弯腰,给鞋扣好带扣,“好饿,直接去吃饭吧,反正招呼都打了。”按身高优势,他几乎能看见少女低头时,胸前露出的起伏,一晃一晃,属实是不怀好意,他咬牙移开目光,不知是不舍还是不该,然后微微转身,“走吧。”
宋蕙简单理理裙子,跟在秦安身后,秦安走到门口开门,听着她的脚步声,“跟着。”
可她又一不小心撞到他背上,力度跟呵痒痒差不多,让秦安浑身都颤栗了一下,仿佛是被砸了肉包子的狗,饥饿的他,目前还不能放下身段去吃嗟来之食。
“哎呀……对不起,秦安哥哥。”少女轻呼,貌似带了促狭的笑。
秦安站定身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耐下来了,“走路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