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撞在裸露的手臂上,像爬山虎似的笨重又不容置噱地攀附着,熙南里拉着懵逼的朋友跑了一阵后才小喘着气停下,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腰缓着呼吸,面色寡淡得过分。
“不是,你看见谁了,这么害怕?”宋嘉左顾右盼地张望着。
“一个之前有过节的人……”熙南里斟酌着用词。
“很难对付吗?”宋嘉开腔道。
“很难……他不太好惹。”熙南里艰难地开口道,纤长的睫羽掩了下瞳眼里的惧意,搓了搓胳膊。
“害,这有什么怕的,只要不是那个什么,夏,夏泽琰?京江任人翻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宋嘉安慰地拍拍熙南里的肩膀。
倏尔,她感觉到熙南里抖了一下。宋嘉没多想,只当她是对于那个不对付的人感觉到不适。
“走吧,再不去食堂的菜都凉了。”宋嘉挽着熙南里的胳膊将她往食堂带。
“话说还有几天就物理考试了啊,有没有一种眼镜能让我窥视到你的试卷,这样不说满分起码八十分也是有的啊。”
“少来,要是这次随机座位你能排到我旁边,我会侧身子给你看的。”熙南里接过话茬。
“啊——”宋嘉无奈地朝天哀嚎道,“千分之一的概率啊,反正进这个重点班也是塞钱塞进来的,我也快混吃等死三年了,明年高考一结束我就找我爸把我送出国去随便读个学校了。”
熙南里安静的听着。
京江一中是整个京江地区的省重点高中,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成绩反倒排在第二,但所幸她所在的班里众人都比较好相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总之不会差就是了,熙南里打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听着宋嘉坐在她前面眉飞凤舞叽里呱啦地畅所欲言,她听着听着勾起唇角,弯起的卧蚕笑盈盈地像一轮弦月里面仿若盛满了春水。
有男生在此红着脸向熙南里靠近想问她要个微信,被熙南里礼貌淡笑着拒绝。
盛夏,微风,少年,侧颜。
“还真是青春啊,一中的学生都这么轻松吗,是布置的作业不够多还是上课老师讲的知识没消化完,有精力让你们在这,谈,情,说,爱?”慢条斯理的声音插进来,字字珠玑,伴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搅乱了看似和谐的画面,随即而来的空冷阴森的氛围在几人之间炸开。
熙南里喝着汤的手一顿。
她本能的抬眼,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李校长,我给你们投资这么多的钱,如果是让学生用来谈情说爱的,那我现在就能撤资。”夏泽琰嘴唇勾起一抹斯文的笑,眼眸却紧紧盯着捧着碗一言不发的熙南里,她今天穿了件制服衬衫,领口捂得严严实实。
“额,这,你们还不快向夏总解释一下!”李校长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赔着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他们都是高三生,应该也不可能有什么心思谈恋爱。”
宋嘉自从见到夏泽琰的第一眼就被震慑的说不出话,只能偷偷摸摸地扯了扯熙南里。
“你们误会了,”熙南里将碗放下,顺势站起来,她的眼睛明亮缓和,声音维持在一个让人听上去很舒服的度,“他只是想加我微信问数学题。”
夏泽琰嗤笑一声,抬起眉,挑逗的哦了一声。
“是真的!熙同学经常教我们做题来着所以,所以我就想回到家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问问!”男生连忙自证道,眼睛瞪得溜圆。
“你们的老师是摆设吗?”夏泽琰手抄着兜反问,他面上没有表情,却突兀得有着寒意,森然道,“如果你们的老师不能解决学生的课余问题话,那就辞退吧,哦对,我也会和那些老师说,是哪位同学导致他们一辈子不能在教职工行业上做老师。”
男生愣愣地垂下头。
“还有你,既然你那么乐于助人的话,不如待会也来教教我吧?”夏泽琰看上去和善极了,眉峰都锐而不利,像是上世纪温文尔雅阡陌如玉的绅士。
熙南里内心忐忑却面上冷淡地对上他的目光,那副好的面相像是艳阳天里璀璨的桃花。
可熙南里只感觉到腊月天那直篡心窝的冻意。
“校长觉得呢?”夏泽琰露出个笑容,唇角小幅度的上扬。
“夏总说得对,说得对。”校长内心那个揪痛,但没办法,夏泽琰有权有势,他就是京江稳坐头把椅的人,京江这一块,全是他的囊中之物。
从食堂回来后熙南里的思绪有些浑噩,反倒是宋嘉小声嘀咕道:“夏泽琰看上去是那么有空闲管别人事的人吗?还是说……”
她将视线落到熙南里身上。
心下有了个可怕的猜测,支支吾吾出声道:“南南啊,你说的那个不好对付的人……”
“就是他。”熙南里揉了揉眉心。
“那,那待会,你还要去见他。”宋嘉捂住嘴巴,脑子里已经联想到不好的画面。
“嗯,我就在想这个怎么躲过,”熙南里觑着医务室的位置脚步停住,说,“你帮我下午请个假吧,随便什么理由,说我胃疼在医务室,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回家或者是去哪里,拖个一会。”
“哦哦好的。”宋嘉应下了。
熙南里和宋嘉在班级分开后,便选择往校园的后南门走,南门人少,周遭也没什么老师检查,她没选择回家,暴露行踪是个很不好的决策,她打算在南门亭子里待一阵,那么一个下午给夏泽琰用来找她,找不到他估计也会自己放弃,熙南里设想的很好。
她刚在亭子里待着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子小路传来,她留了个心眼,亭子后方的隐蔽墙内刚好可以容纳她进去,她缩着身子钻入,透过婆娑摇曳的枝叶往外看,几个人有目的性的往这边搜寻。
其中一个她上午才见过,是夏泽琰的司机。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不可能呀。
熙南里更加把自己微缩着压低腰身。
所幸他们根本没找到这里,熙南里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这里不能再待了。
她刚迈出南门,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是医院那边来的电话,说是之前压的钱不够再动后面的手术费,让她赶紧去医院缴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熙南里觉得眩晕,她看着银行卡的钱,昨天因为夏泽琰大方地包揽了她全部的业绩,还可以缴两期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松一口气。
学费和自己的生活费,单拎出来都不够看。
明天就要到周末了,她得利用好周末去找个兼职,或者,宋嘉说要给她介绍的家教,说不定也能去看看?
熙南里一边思绪飘飞着一边往医院里走去,她买了些水果,弟弟的心脏病是遗传的,前几年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有了突发状况,只能天天躺在医院里,睁眼闭眼都是空旷的天花板。
她过去的时候弟弟正好在睡觉,熙南里没叫醒他,只是将水果篮放在一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又跟着护士去交了费,护士看着熙南里,有些惆怅地叹口气,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熙南里出医院后抬眼望了下弟弟所在的窗口,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喂喂南南,南南,”熙南里在一家小面馆坐下就收到宋嘉偷偷摸摸给她发的消息,“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躲过了来找我的人,去了趟医院看了下我弟弟,然后现在在面馆吃面。”熙南里熟练地拌着面,道“那人走了吗?”
“好像是那几个人回来就走了,夏泽琰走的时候好像心情还挺不错?找不到人不应该吃瘪吗,真阴晴不定,你还是小心的比较好,但是说真的,我还挺想看他吃瘪的哈哈哈哈哈。”
熙南里被宋嘉的没心没肺逗乐了,她胃口不大,对付了几口便吃完了,回去的路上她对着电话那头道,“你说的那个家教,明天有空吗,带我去看看。”
“可以啊可以啊,那一片是富人区,出手挺大方的,差不多一节课都有五百块。我们两个还能做个伴。”
随便的又聊了些挂断后,熙南里满脑子都是家教,她有些迟钝的将钥匙插入门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明明出门前上了两道锁为什么只扭开了一道。
就在她推开门的瞬间,屋内的白炽灯大亮。
她几乎是轻易的就觑见了坐在沙发上,外套随意地搭在一边,衬衫纽扣至顶端解开,敞着锁骨,他轻扬下颚,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旖旎。
夏泽琰。
“猫抓老鼠的游戏玩腻了,有没有想过猫会如何处置老鼠呢?”
像是掺合着碎冰,淡漠的声线在面前不轻不重地响起,随着凭着本能一道毫不犹豫落下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犹如凭空炸起的一道惊雷,压迫感迎面袭来,犹如阴雨天气里汪洋的海面卷起层层惊骇浪涛,慢慢绞紧着胸腔内的空气,一丝一毫似是要剥离。
熙南里垂在身侧的指节蜷缩起又怔怔的松开,惧意在身体的神经脉络疯狂地冲撞弥漫,咆哮着的要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