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时潜入梦乡,再睁眼已是斜阳在窗棂勾勒金边。
纱帘半垂,将鎏金碎芒筛成流动的雾霭,风掀起帘角的刹那,恍惚望见时光从指缝里悄然溜走,耳畔零星飘来归鸟振翅声。
陈芊芊睁开眼,乌黑长发如绸缎般散落枕边,几缕发丝随意地贴在泛红的脸颊,平添几分慵懒娇憨。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动作带着未褪的倦意,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似还沉浸在方才的美梦中。
伸了个绵长的懒腰,衬衫滑落肩头,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在光影交错间泛着温润的光泽。
赤足踩上地毯,她来到镜子前,对着镜中略显迷离的自己,抬手将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更显风情万种。
随意挑了件纯白衣裙穿上,洗漱完毕后便出了房门,陈芊芊刚下楼就被一阵饭菜香味吸引,累了一晚上的她顺着味道来到了餐桌旁,都是她爱吃的菜。
恰巧此时佣人端着点心走来,看见她伫立在长桌旁赶忙上前说道:“大小姐,这是大少爷吩咐我们做的,说是等您醒了端到您房间去。”
“不用,就在这里吃吧。”
阿兄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关心她,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陈芊芊心情颇好,嘴角含笑的坐在桌前,优雅的拿起瓷勺品尝鲜美的羹汤,化作一股暖流慰藉了饥肠辘辘的胃,她难得多吃了几口饭菜。
陈洐之刚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女人垂落的发丝被饭菜的热气熏得微卷,为这份娴静添了几分朦胧的韵致,指尖搭在碗沿的姿态宛若描摹工笔,连舀汤时手腕扬起的弧度,都像是水墨里晕染开的婉转笔触。
他的小妹很漂亮。陈洐之想,早已将回家前叮嘱自己的话语抛在脑后。
缓步来到餐桌前,还没靠近就被陈芊芊用余光瞧见,他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羞涩与爱意,只是拉开她旁边的座椅坐了上去。
看着满桌没怎么动的饭菜,他皱了皱眉,“怎么就吃这么点,胃口不好吗?”
陈芊芊摇了摇头,“与平时比吃的算多了,阿兄也吃些吧,就当是陪我了。”
陈洐之并不是很饿,但看着陈芊芊期待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觉得胃里空空的,转头让一旁的佣人添了副碗筷。
吃点也好,至少不会浪费了这些饭菜,他甚至觉得这些普通的家常菜比昨晚那满桌佳肴还要合他胃口,不知不觉便多吃了几碗,一旁的陈芊芊时不时给他夹菜,笑的温柔。
“阿兄多吃点,这份糖醋排骨做的不错,我记得你以前也爱吃。”
“这鸡汤里放了松茸海参很是鲜美,我给阿兄盛一碗尝尝。”
“夏季没什么胃口,这道辣炒牛肉很开胃,阿兄试试,我也喜欢呢。”
桌上的饭菜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当最后一口汤咽下去后,陈洐之这才有了家的归属感,这比在那老头面前演什么阖家欢乐的戏码好太多了。
“阿兄。”
陈芊芊唤了他一声,他刚转头就闻到一股清香,嘴上抵着一个物什。
琥珀色吊灯在餐桌上投下温柔光晕,她指尖捏着帕子,动作比春日拂过湖面的风还要轻柔,男人吃相很好,没沾什么汤渍,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擦着,倾身时发间山茶花香与身上淡雅的清香悄然漫开,二人的脸靠的极近。
“给你擦擦嘴。”
话里带着一点俏皮,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陈洐之移开了视线,耳垂有些红,还是故作镇静将帕子从她手里接过,尽量平稳声线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陈芊芊没有反驳,淡说了句好。
那股清香随着她的离去渐渐消失在鼻尖,一丝丝落差萦绕在心间,他象征性的擦了擦嘴,无意识轻嗅着帕子上隐隐约约勾魂的香味。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温馨暧昧的氛围,陈洐之站起身看向来人,几乎是下意识用身形将陈芊芊挡在身后。
他不知道陈隋看到了多少,兄妹之间这种举动或许挺常见,可他心里有鬼,没办法让自己安心。
那些藏在深夜的禁忌、偷尝的果实,此刻都化作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令人战栗的背德感。
“吃饭。”
“嗯。”
陈隋看了眼他就将目光移开,他跟这个所谓的儿子没什么好说的,转而落在他身后的陈芊芊身上。
“芊儿,你跟我来一趟。”
他说完转身离去。
“是,父亲。”
陈洐之面色如常,当陈芊芊从身旁走过时却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根手指堵住了嘴。
“嘘。”
陈芊芊的眼神魅惑至极,像带着魔力,他瞬间失了力气松开了手腕。
“阿兄,回去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陈芊芊跟着陈隋踏入书房时,烟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书桌被文件堆成堡垒,唯有右上角摆着个素白瓷瓶,插着支枯萎的白菊——那是她亲手放的,如今花瓣蜷缩成暗褐色,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坐。”陈隋的声音从椅后传来,指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牛皮纸袋。
暖光台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反光,遮住了眼底情绪,却让领口的银制家徽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三簇交缠的荆棘托着滴血的黑蛇,正是他们家族特有的家徽。
陈芊芊倚坐在一旁的座椅上,雪纺裙摆垂落在缅甸红木地板上,像片不愿融化的霜。
“码头仓库的货,三天前被截了。”陈隋推过牛皮纸袋,照片散落桌面——集装箱里整箱的电子元件被泼上硫酸,焦黑痕迹蜿蜒如死蛇,“海关的人说,是例行抽查。”
她扫过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陈洐之回家的那天。
她道:“例行抽查会带硫酸?父亲是要我去查海关,还是查……”尾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打转,像悬而未决的刀锋。
“呵。”陈隋抽出张名单,红笔圈住三个名字,“这三家贸易公司,上周同时向银行申请了资产冻结。”名单最上方,“明止科技”映入眼帘,这家公司去年刚接入军方订单。
她忽然明白这个老不死的为何默许陈洐之回家。指尖划过“明止”二字,油墨在指腹晕开,像团烧不尽的火。
十年前陈洐之摔碎家徽毅然决然离家参军,父亲曾对他说“别用陈家的血养你的正义”,如今却要借她的手,利用阿兄这个契机。
“您要我怎么做?”她抓起名单,任纸角在掌心割出红痕,窗外刮起一阵诡异的风,像极了那年陈洐之带走母亲骨灰盒时,摔门的声响。
“明天去见霍家老三。”陈隋扔来张烫金请帖,“他手里有码头监控录像。”请帖边缘印着缠枝莲纹。
“另外,把这个交给你大哥。”
信封上“陈洐之亲启”的字迹是父亲惯用的瘦金体,力透纸背,陈芊芊捏着信封的手颤了下。
上一次父亲给阿兄写信,还是在军校通知书里夹着断指,警告他别碰军方与陈家的利益交界,那封信还是她拦截下来的。
“是,父亲。”
她转身时,白菊的枯枝勾住了发丝,扯下几缕,眼眶发热。
“霍家晚宴,穿你那套翡翠首饰。”陈隋头也不抬,拿起一旁的烟袋又恢复成懒散颓废的样子。
“别让外人觉得,陈家的话事人是个好相与的。”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陈芊芊听见枯枝断裂的轻响。
掌心里的信封洇着汗渍,她忽然想起昨夜陈洐之压在她颈间的吻,带着岭茶香味,像他永远洗不掉的军籍牌印记。
老不死的东西……
心间的火瞬间被点燃,几乎要湮灭整个庄园,而她转身往房间走去,高跟鞋敲出清脆的节奏,像在给这场危险的探戈打拍子。
父亲要她当家族的刀,可他忘了,她就已经把自己炼成了既能握刀又能持盾的怪物,在陈家的阴影里,踩着荆棘生长。
哪怕过程如泣如血。
走廊尽头,佣人们正在点亮水晶灯。陈芊芊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把那封信塞进衣袖,贴着脉搏的位置,像贴着块永远温热的炭。
明晚的霍家晚宴,她要戴着高贵的翡翠,用父亲教的话术谈判,却在桌下用匕首割开敌人的喉咙,充当阿兄的盾牌。
这就是陈家的话事人,家族的清道夫,连血管里都流着阴谋与温情交织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