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雾淡凉。
苏倾雪一夜未眠,陪苏云瑶跪守灵堂。
天色渐明时,她强撑双目,习惯性地想去看看小女儿。
......轻推闺门,空无一人。
怔愣片刻,她颤眉扫过女儿闺房。
小床,妆台,与那散落一地的青丝......
“芯儿......”
她俯身拾起一缕,抬手间,那丝却顺由掌心滑落。
怔怔出神之际,她余光忽瞥见桌案一角。
但见一张素笺被砚台压着,墨迹已干。
拨开砚台。
纸上一行字,个个触目惊心——
“不孝女从军去矣,来生再报养育之恩。”
......
“近日那些个北蛮贼子颇为猖獗啊,搞得都全城戒严了。”
江县,城门口。
几名甲士守在城门两侧,手持长戟,逐一盘查过往行人。
距城门百十余步外,两个摆摊的商贩正收拾着货物。
“岂止北蛮子啊,我听说东边那倭寇儿也偷进人来了。”
“嘶......你说这群宵小之辈啊,千里迢迢的赶来咱这江县小地做甚?”
“啧,我听人说啊——”
其中一商贩声音忽而压得极低,“咱这江县城里,埋着位前朝王侯,那墓中藏有仙家至宝!”
“啊?此话当真!?”另一商贩倒吸一口凉气。
“那要不然他们来作甚?!听说那仙宝能令人长生不老,刀枪不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惊心动魄。
不远处,苏芯儿静坐在茶摊后,听着这番话不由笑出了声。
长生不老?
呵呵,那大夏女帝要是知道,还不得掘地三尺了。
端起茶盏,她抿下一口,随即唤道:
“小二!”
“诶,来嘞~”
店小二殷勤地凑过来,“客官还要些什么?”
苏芯儿从怀中掏出几文钱:“这是茶钱,另外,打听个事儿。”
店小二眼睛一亮,直将钱揣入怀中:“客官请说。”
“城中可有招兵之处?”
“客官这算是问对人了!”
店小二应道,“城西校场那边,军营正在大肆招兵!这兵荒马乱的,朝廷下了死命令,各地都要扩充兵马,客官若是有意,可去看看。”
“多谢。”
苏芯儿起身,朝城西方向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城西校场便出现在眼前。
只见偌大的校场上,人声鼎沸,数百名青壮男子排成长队,等候检验。
校场正中搭着一座高台,台上悬挂着“江县前卫左千户所招兵处”的横幅。
台下设有几张桌案,几名官兵正在登记造册。
苏芯儿观察了一番,见队伍中多是些二十出头的少年,她这副十八九岁的模样倒也不显突兀。
“这位小兄弟,也是来投军的?”
身后传来一个粗壮声音。
苏芯儿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憨厚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岁。
“正是。”苏芯儿点头。
“那俺们一起吧,俺叫“项布”,家住城南,兄弟你叫啥名啊?”男子憨笑道。
“苏玉。”苏芯儿随口编了个名字。
队伍继续前移。
只见前方,官兵们检验的甚是仔细,不仅要看体格,还要问家世出身,查验身份文书。
轮到苏芯儿时,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官兵抬眼打量她。
“姓甚名谁?”
“姓苏名玉。”
“多大了?”
“十九。”
“家住何处?”
“城北。”
“身份文书呢?”
“在家,来得急未带在身。”苏芯儿早已想好说辞。
“来日记得补上。”
老官兵不耐烦地摊开掌心,“伸出手来。”
苏芯儿伸出一只手。
正摸着她的手掌,老官兵眉心忽而一拧。
嘶......
这小子巴掌白嫩得很,可脉搏之间的内力却是有些深厚。
莫不是哪家武馆里出来的少爷?
“嗯,还算有些力气,脱去上衣,检查身体。”
“......”
闻言,苏芯儿心中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
坏了。
若是当众脱衣,岂不是直接暴露?
“怎么?还不速速掀开,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呢。”
老官兵催促道。
就在苏芯儿进退两难之际,站在身后项布忽然挠起了头。
“大人,俺有个疑问,这脱衣服是为了啥?”
项布憨声憨气地问。
“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暗疾。”
“哦,那就是看看有没有伤,有没有病呗?”
项布点点头,然后指着苏芯儿说道,“大人您看,俺这苏兄弟虽然是瘦了点,但他内力深厚着呢,比俺这种庄稼汉强多了。”
老官兵愣了一下。
他是怎么看出这苏玉内力深厚的?
就算是五流武夫的自己,也需把脉才能断言他人内力深厚与否。
“俺听人说,有内力的人,身体肯定不会差。”
项布继续憨笑着说,“再说,这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一个个都脱衣服查,天都要黑了。”
闻言,老官兵看了看后面排着的长队,又看了看苏芯儿。
方才把脉时,他确实觉着苏芯儿内力不弱。
既然如此,这小子的身子骨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罢了,省些功夫总是好的。
“嗯......”
老官兵沉吟片刻,“既然内力深厚,想必身体无恙。”
他在册子上记下几笔,随后挥手道:“行了,下一个。”
到这里,苏芯儿算是松了口气。
她向项布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项布则回了一个“嘿嘿”的挠头憨笑。
很快,众人皆已检验完毕。
苏芯儿与项布随着人流缓缓前行,不多时,便见一个官兵站在营房前,手里拿着花名册,正在给新兵们分配住所。
“你们几个,住东边第三间。”
官兵指着几个壮汉道,“记住了,一间房住五个人,被褥自己整理好。”
轮到苏芯儿和项布时,军官看了看册子,“苏玉、项布,还有你们三个,住西边第五间。”
“好。”
五人齐声应道,接着各自领好被褥铺盖。
“诸位须知,入了军籍便免缴粮税,每人月饷六钱银子,若有家室者,可得一两。”
“另外,明日辰时校场集合,届时百户大人将亲自传授尔等武艺。”
言毕,那官兵转身离去。
见状,苏芯儿等人也同寻住处而去。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但是好饿啊。”
军中,营房。
房内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五张木床整齐排列。
项布一屁股坐在床上,“苏兄弟,你有带啥干粮吗?”
苏芯儿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我还有些胡饼,项兄弟若不嫌弃,可以先垫垫肚子。”
这是她喝茶时,让店小二买的干粮。
“多谢多谢,苏兄弟真是有心了!”
项布眼睛一亮,接过胡饼便要往嘴里送。
这时,同房的另外二人也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关三灰”。”
关三灰拱手道,“日后还望兄弟们多多关照。”
关三灰本是江县里一个卖绿豆的,不久前因为看不惯乡绅欺负寡妇,动手打了人,之后又把积攒的银子全给了那寡妇让她连夜逃命,自己也丢下摊子,一路逃到这里来投军。
“我叫“张二石”,嘶......苏兄弟,你这长相好生面熟啊。”
张二石一进房,两只眼睛便一直盯着苏芯儿,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张兄弟,面熟就对了。”
苏芯儿笑道,“说不定咱们上辈子见过呢。”
“哦~,苏兄弟说的有道理啊!”
右手砸在左手心,张二石一副顿悟的模样。
几人正聊着。
忽地,一只白嫩的手穿过张二石的身侧,停在苏芯儿面前。
“苏兄弟,你这饼子能匀我一口么?”
“......”
苏芯儿歪头,顺着那只白嫩的手望去,清眉不由轻轻蹙起。
眼前这人生的清雅出尘。
凤目狭长,红唇淡薄。
她眼下浅淡的黛痕,衬着那两只深邃的瞳仁,森森寒意森森然。
“行啊,诺。”苏芯儿递过一张胡饼。
“多谢兄台,小生““机心月””。”
那人开口,声音酥磁,语调慢条斯理,“日后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啊~”
苏芯儿闻言笑了笑。
呼~
今日这兵当的,勉强还算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