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高烧像个开关。
啪嗒一声,屋子里原先那股子黏糊不清的气氛就被关掉了。
紧跟着,一份没有签名的新协议也跟着生效了。
小姨是先缴械的那一个。
那几件能让我看一眼就“站”起来的丝质睡裙被她重新叠好,塞回了行李箱的角落。
她换上了印着海绵宝宝的宽大棉T恤和长裤,把那具曾经在我脑子里乱闯乱撞的身体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也顺便遮住了我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她素着脸,头发随便用发圈一扎,露出光洁的额头。过去刻意的风情淡了下去,多了几分被日子磨出来的惫懒。
我也识趣地收敛心思,将视线从她身上那些要命的地方移开,转向屋内的安全区域——桌上亮着的电脑,水槽里堆积的脏碗,以及阳台上那盆快要渴死的绿萝。
她习惯靠在窗边发呆,一声不吭地看着楼下那些“大白”走来走去。
我也不去打扰,只是算着时间烧好一壶水,等它凉到不烫嘴的时候再递过去。
她接过去,不说谢谢。
我放下杯子,也不多话。
但这样的沉默不是那种让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尴尬,反而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一种心意相通的共谋。
合谋着把这间房子伪装成一个正常的家,假装我们只是被困在一起的普通长辈和晚辈。
假装那些差点烧起来的火,从来没存在过。
我天真地以为日子就能这样混下去,混到解封那天,万事大吉。
但事实证明,生活这东西,最擅长的就是不讲道理。
平静是被一通视频电话捅开的。
手机毫无征兆地在桌上震动,上面“姥姥”两个字闪得我眼晕。
我瞄了旁边的小姨一眼,然后接通,姥姥姥爷那两张慈祥的脸瞬间挤满了整个屏幕。
“外孙子啊!菜够不够吃啊?”姥姥的大嗓门突地从扬声器里钻出来。
我熟练地调动起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标准的乖孙子笑容:“够吃,够吃。小姨天天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都快把我喂成猪了。”
话音未落,姥爷就把脸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在镜头上,仔细审视着我:“网课是不是太累了?我瞅瞅我瞅瞅,怎么感觉你脸瘦了一圈。”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姥姥怕我饿死,姥爷怕我累死,他们俩的关心在我身上先打了一架。
“哈——”
沙发那边传来一声轻嗤。
我转头望去,小姨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落在这边,眼神里全是看戏的懒散。
东拉西扯的闲篇持续了有十几分钟,姥姥这才切入了正题:“行了行了,不耽误你学习了。让你小姨接电话。”
我依言把手机递了过去。
她脸上那点看热闹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去,接过手机,如同接过了一颗烫手的山芋。
“妈。”
剧本开场总是温情脉脉的。
但这层包装纸实在薄得可怜,撑不过三句话,熟悉的焦虑就像忘倒的垃圾,隔夜的气味儿很快就从另一边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小然啊,”姥姥的语气里满是担忧,带着那种我一听就想戴耳机的“为你操心”的调子,“我昨天跟你王阿姨聊天,听她说她家那个在区里上班的儿子,多好啊,旱涝保收。现在这情况,你那个工作不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姥爷的声音精准地补了上来,声量还更高:“你听听你妈说的!女人家家的,事业稳定最重要!你当初要是听我们的……”
“就是!”
姥姥立刻抢过话头:“还有你跟小宇那事儿,别嫌我们啰嗦,当初我们怎么说的?你非不听,一头扎进去,结果呢?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哎……”
“离了婚,工作也没个正形,你现在可得想清楚了!”
“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啊,小然!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趁现在赶紧找个安稳的人嫁了,比什么都强!”
两人一唱一和,一递一打。那些话语好似密不透风的冰雹,隔着小小的听筒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那个名字被一遍又一遍提起,如同钝刀在小姨最敏感的伤口上来回切割。
我看到小姨攥着边缘的手指猛然收紧,掌心下的硅胶壳被摁得陷下去一小块。
她的脸色也变得煞白。那不是素颜的干净,而是被抽走了血色的惨白。
四周很安静,只有厨房的冰箱还在嗡嗡地响。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声带纹丝不动。只有空气从她的肺里挤出来,发出轻微的“嗬”声。
那句本该脱口而出的反驳就这么碎在了里头,连个响儿都没有。
对面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响着,衬得这边的死寂愈发深沉。
那一刻,我脑子里还在过着很多颠三倒四的念头,身子却先动了。
一步跨过去,我从她僵硬的手里把手机抽了出来,提高音量,对着屏幕里那两张还在动嘴的脸,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喊道:“姥姥!姥爷!我老师在线催我进课堂了,这节要点名的!先挂了啊!”
没等那边反应,我的拇指已经重重地砸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噔”。
客厅又恢复了本来的静谧。
小姨的胳膊还停在半空中。手机不在了后,那个姿势就变得有些空洞,好似抓着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跟了过来。
眼神里惯常的玩味和用来应付长辈的敷衍被全部剥离,只剩下最纯粹的惊愕与茫然,还有一片大劫得脱的虚软。
她就这样看着我,似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张脸上的线条忽然就松了,仿佛内里一直吊着她的绳子无声地断掉,所有强撑着的都垮了下来。
于是眉眼垂落,唇角也失了气力,露出了底下遮掩不住的倦怠。
她没说话,也没掉眼泪,只是起身走到了窗边,把后背留给我。
窗外的光有些亮,把她裁成了一道剪影。
我盯着她那副肩膀,很瘦,瘦得好像连风都扛不住了。
然而工作、婚姻、未来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却实实在在地压在上面,把那道身影压得更薄。
没人知道她在那儿站了多久,可能过去了一分钟,也可能过去了很久。
直到整个人和没电的玩偶一样,毫无预兆地摔进沙发里。
她仰躺着,宽大的T恤下摆滑了上去,露出一截平坦紧实的小腹和一小片粉色的内裤边缘。
小姨就这样盯着头顶那片苍白,好似那上面藏着她人生全部的道理,也可能是全部的没道理。
时间仿佛在空气中停滞,我甚至开始百无聊赖地研究起她发丝上的光泽。
终于,小姨慢慢转过头,视线在我脸上落了很短的一瞬后又挪开了。她唇角很轻微地抽动了两下,扯不出一个笑的形状。
“有时候觉得,”她的声音很轻,像叹息,更像自言自语,“是真没什么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沉寂了下去。
此刻,那个惯于用眼波递话的小姨不见了,习惯用脚踝蹭我胳膊的女人也消失了。
所有风情都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那片被生活踩得有些泥泞的沙滩。
这份不设防的真实,却比之前任何刻意的触碰都更让我心头发紧。
我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空处坐下。抬起手臂时,动作有些僵硬。我在身侧张开一个很傻的括号,那不是拥抱,只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小姨看着我那对悬着的胳膊,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那点恍惚慢慢消散。
她没有靠过来,更没有投进我那个可笑的怀抱里。
而是伸出手,用力抓住我T恤的下摆,把那片棉布捏得发皱。接着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了我的肚子上。
这个姿势很古怪。
她把全身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交给了我,但又用这种方式在我们之间留下了清晰的距离。
隔着一层轻薄的棉布,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温度,和她呼吸时带出的潮气。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像是堵了团棉花,半天才挤出一句:
“小姨,我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隔着衣料传来,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
“嗯,就剩你了。”
“……只有你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仿佛是投下了一枚泡腾片,沉默的气泡开始翻腾。
小姨缓缓抬起了头。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
可是那双眼睛我却看不真切,里面蒙着雾,所有的情绪都被洇湿了,黏合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
她抓着我衣角的手指无声地收紧,另一只手抬起来,细腻的指尖轻轻贴上我的侧脸。
这一下直接扎进了我的神经中枢,瞬间清掉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分析和猜测。她眼里的雾倏地散了,显露出异常的清醒,让我无处可躲。
空气似乎真的变成了固体,把我和她都封死在里面。
我唯一能捕捉到的声音是两道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一道是我的,一道是她的。
她的气息里有股淡香,被叹息时吐出的余温一蒸,恰好扑在我脸上,也扑在下面那根因为她的靠近而逐渐醒来的欲望上。
我看着她的视线从我的眼睛开始一寸寸下移,最终停在我的嘴唇上。
然后小姨那张娇俏的脸庞就填满了我整个视野。
最初的触碰很轻,唇瓣柔软,带着些微的凉意与湿润,像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
大脑在顷刻间停止了输入,空白的记事本上只来得及闪过一行字:原来这就是接吻。
这行字存在的寿命只有一秒。
小姨唇上的力道陡然加重,我的牙关十分轻易地便被撬开。紧跟着,一条湿滑的东西侵入进来,灵巧而强势搅乱了我口腔里原本贫瘠的生态。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不,不是安静,是我这台运行了十七年的破烂主机被一股从天而降的电流冲垮了。
系统奔溃,内存清空,连带着我发出的指令都被格式化得一干二净。
身体断了线,成了不听使唤的累赘。
呼吸是什么?
思考又是什么?
这些最基本的出厂设置好像都在刚才删除了,只能任由它在我的领地里胡作非为。
自己的舌头成了一块不知所措的蠢肉,轻易地被寻获、勾住、纠缠、搅动。
陌生的酥麻感从舌根处炸开,把我整个拖进了一场连规则都不懂的战争。
脸颊在发烧,心脏在搏动,耳边只剩下唾液交融时发出的黏腻水响。
“啧……滋……”
抵抗?
这就是个不存在的选项。
就在那条香舌稍稍退开、准备发动下一轮吮吸的间隙,我那块早就脱离了指挥的蠢肉却被本能驱使着,迎着那即将抽离的温热往前顶了一下。
这个微不足道的信号,立刻就被她捕捉到了。
它像个铁钩,硬生生探进我混沌的颅腔,一把将那个离家出走的魂魄揪了回来,再摁回到这具发烫的身体里。
脑子里那些从犄角旮旯搜刮来的理论知识却没了踪迹,我只好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回应。手不受控制地攀上她的腰,掌心传来一片温软的触感。
小姨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她吻得更深,带着要把我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榨干的架势,几乎要把我的舌头都吸进她的小嘴里。
就在我们亲得难分难解,几乎要将彼此都融化在对方的呼吸里时——
“——请四栋一单元的居民,准备下楼做核酸!重复一遍,请四栋一单元的居民……”
楼下社区大喇叭的噪音猝不及防地楔入了我们之间滚烫的氛围。
小姨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从一场大梦里惊醒。
她推开我,却只推开了半个手掌的间距,我们急促的喘息声仍然交缠在一起。
那根连接在四片唇瓣间的晶莹银丝在空气中无力地晃了晃,断开了。
她望着我,眼底情潮还未褪去,翻涌着缱绻的余波。非但没急着起身,反而用拇指在我被她吻得红肿的嘴角上慢条斯理地揩了一下。
随后,小姨做了个让我心头和裤裆同时一震的动作。
她缓缓将那根沾着唾液的葱指送至唇边,柔软的舌尖探出来,不紧不慢地裹住指尖,将上面那点交融的痕迹舔舐得干干净净。
湿润的嘴唇贴到我耳边,一道温热的吐息窜进我的耳廓:
“我记住这个味道了哦,外甥。”
对面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变成了一条湿滑的舌头,在我的神经上不轻不重地舔着。
那股子又麻又痒的劲儿顺着脊椎一路滑下去,直冲我那根早已硬得生疼的肉棒。
说完之后,小姨站起身,全程没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刚才还是个老辣的女猎手,现在却像只被戳穿了伪装仓皇逃窜的狐狸。
她的背影努力维持一副从容的假象,但那微微发僵的肩线和比平时快了半拍的步子,还是把她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卖了个利索。
我独自一人呆坐在沙发上,嘴唇上还烙着她的味道,口水和唇膏混在一起,又甜又腻。
身体里是还没平息的兵荒马乱,血液依然在皮肤下冲锋,那根被撩拨得快要爆炸的家伙正愤怒地顶着裤子,叫嚣着需要一个出口。
但我的脑子已经被她那句话抽成了一片滋滋作响的雪花屏,只剩下乱糟糟的错愕。
眼看着那两瓣细纱长裤下挺翘的圆臀马上要被卧室门吞掉,一句蠢到能把舌头咬掉的话,就这么直愣愣地从我嘴里蹦了出来:
“小姨,你去哪儿?等会儿……还得下楼做核酸呢。”
这话好似一颗射偏了的石子,却不偏不倚地砸在前方紧绷的后背上。
刹那间,她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已经握住门把的手蓦地攥紧。
身体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趔趄,仿佛是被“核酸”这两个字绊了一下,全靠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才没让自己泄露出全部的慌乱。
她始终没回头,声音隔着僵住的背影传过来,又快又硬,
“知道!我换个衣服!”
话音未落,房门就“砰”地一声撞进了门框。
那扇紧闭的门板就像一道猝然落下的闸,既把这个荒唐的下午拦腰斩断,也隔绝了我和她。
我向后仰倒在靠垫上,看着短裤上支起的高耸,乱成了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