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收拾好了没有?再不上路天都要亮啦—”黄萦歌在楼下催促他快点。
“这就来了。”把东西装好放进包里,程佳秀撒丫子下楼钻进科迈罗副驾驶位置。
随着车子发出低沉的轰鸣,窗外的建筑也在不断后退。
街道已经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年关将近,来自五湖四海聚集在S市谋生的人们陆续返回了故乡,他们算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了。
路边的霓虹灯都还没到自动切断电源的时间点,冷漠注视着每一个经过它们眼皮底下的过客。
“一朝行囊肩上走,不见故乡春夏秋。风霜磨得容颜去,又是一载囊中羞。”程佳秀盯着那张古典美人侧颜幽幽说道。
“嗯?在说我?”指尖搭在方向盘上,她点了点刹车,车子缓缓停了下来,红灯了。
程佳秀摇摇头,拿出手机连上蓝牙,轻快的歌声回荡在车内。
接近四个小时舟车劳顿,车子开始行进了乡间小道,又开了有十来分钟,终于停在了一户三层小楼人家门前。
程佳秀刚钻出车子,那冷风嗷嗷一个劲往他脖子里灌,村子里的风相比城里,冷得更加纯粹,他赶紧捂紧围巾朝手中哈了口气搓一搓。
黄萦歌揉了揉微微发硬的面庞,取出润唇膏涂一涂,看到程佳秀这个糗样忍不住打趣他,“刚才让你多穿两件衣服好像要你命一样,这会儿知道错没有?过来,把手伸出来妈妈给你暖暖手。”
两人手刚一接触,程佳秀吓得把手一缩。
“我去,你这手冻得跟冰块一样,你给我暖手还我给你暖手?”说着就把围巾摘了下来,身高有限,他只能踮着脚给黄萦歌围上。
“哟,宝贝孙子,回来了?”一个声音洪亮的老人打断了两人的互动。
“外公!”程佳秀飞奔到老人身旁。
“来,让外公看看,我孙子长胖了没有啊?长这么廋可不行啊,以后娶个胖媳妇抱都抱不动哟,是不是你妈都没给你好好做饭,待会儿我给你说道说道她。”
“死老头子没个正经,一把岁数了还口无遮拦。秀秀来外婆这,哎呀死孩子,手给冻通红也不知道带个手套,赶快进屋里烤烤火。”一个老妇人一边责怪程佳秀一边牵着他先走进了屋里。
“爸。”黄萦歌开口朝男人打招呼。
“嗯,进屋吧,就你们最晚了。”
烤炉四周早就围了一圈人,程佳秀挨个跟他们打招呼,还有几个叫不上称呼来的生面孔。
因为不是同年龄段的人群,所以两边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大部分是他在听大家说,偶尔插上几句搞怪的发言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很是融洽。
年夜饭上,大家都在交换过去一年的经历,主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回到“拼孩子”这个重点,所有人目光一下汇集到了程佳秀这边。
“考得还行,班级第四。”程佳秀淡定说道。
他一说完,不少还在上学的那些同龄亲戚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对他的《班级第四》没有太准确的概念,只是没听到他像以往一样说“第一”这种字眼就少了很多压力。
“表哥表哥,我听我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喔,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呀?”一个长相清纯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问他。
“喜欢的人?”程佳秀看了看左手边的黄萦歌。
众人还以为他是在试探黄萦歌的态度,老人赶紧帮他出头,“乖孙子你尽管开口,那个女娃子被我孙子看上是她的福分咧,你妈要是敢反对我帮你教训她。”
“喜欢的人啊……”程佳秀故意停顿一下才说,“打娘胎里就认识咧。”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夸张比喻和对方相识时间的长短,忍不住被他逗笑得前仰后合,黄萦歌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那我也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小女孩追问了一句。
“喜欢啊你这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的哦。”
“那你可以把你杯子里的饮料,分给我喝一点点嘛?”
程佳秀愣了一下,好家伙,感情你这么小就学会套路别人了啊?
“你给她喝这个,她一会儿要不愿意吃饭了,再说那饮料对小孩子身体也不好,还是别给她喝了。”小女孩旁边的少妇对他说道。
“没事的,喝一点没什么影响,再说了这是果汁,而且也没必要这么早扼杀小孩子的爱好,你越不让她喝,她只会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与其增加一个不稳定因素还会引起她的反感,倒不如适当满足一下她的需求,在合适的情况下给她定一个可以摄入的量。”
程佳秀故意倒了几乎满满一杯,以桌上菜类太多直接递过去会洒出来为由,让小女孩走过来他这里把果汁端过去。
“要是洒出来了一会儿可就没你的份了哦。”
本来这满满一杯液体就不好端着还要看路,小女孩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杯子里的果汁摇摇晃晃就要洒出来,她还想控制让液体停止摇晃,那果汁直接给她甩出来了。
但是小女孩也没有哭闹,老实喝完大半杯果汁也没再过来让程佳秀给她再倒一杯,这表现令他相当欣赏。
“要是召凯还在,你们一家本该团团圆圆……”
外公一点点通过回忆,用细节补充着程佳秀对那个人的印象。
程召凯一生爱憎分明,刚正不阿,好胜心强;人生座右铭:输过从没怕过,做过从没后悔。
仕途也因此平步青云,他一生赢过无数次,最重要的两次,一次是出生时战胜其他兄弟姐妹,另一次是在众多黄萦歌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而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甚至不是他自己决定的:政敌因为敬佩他的为人,在某次他犯错后放了他一手,结果他俩被各自立场的人双双物理除名。
在座的人或直接或间接都受到过他的照顾,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程佳秀自身性格就有很多遗传自他,唯独他和黄萦歌在事业上各自都比较强势这一点反而没被程佳秀继承下来。
初二,过年的气氛已经被完全烘托了起来,各家各户张灯挂彩,路面随处可见“开门炮”后洒落的碎红,往日一年不见几次面的叔伯姨姑们携家带口来给长辈们拜年,等到他们都将自家的礼品递呈完了,程佳秀才跟外公开口,“外公,我也有要送您的东西哦—”
“哦?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多花那些冤枉钱整这些的,你们能经常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刚才黄萦歌已经把属于自家那一份礼品摆到供奉桌上了,但程佳秀这么一说,他仍然很是高兴,而且有点好奇,“宝贝孙子给我准备了什么好货啊?”
他这么一说,连黄萦歌的好奇心都被提了起来,她也没有想到程佳秀额外准备了礼品。
程佳秀从挂钩上取下背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那幅已经装裱完成的画作,一点一点摊开。
相框本身只是普通的铜制裱框,说不上有多么讲究或者精细,甚至有点随便;画的内容也不复杂,浅黄色主调色彩搭配简约风格,背景底板是流动的朵云,最中央是一个老人,眉目慈祥,抚着长长的胡须悠然自得,身边围着一大一小两只仙鹤,大的看上去明显是一只雌的,小的则是一只雄鹤,还有一些没有画出全身的,只有鹤的下半身或者长长的鹤头部分,还有一些由于本体不在画内,只能看到影子,稍微数一数,画中一共八只鹤,除了围在中间的两只,分布在其他位置的还有六只。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中间那两只,不就代表黄萦歌和程佳秀嘛。
“这幅画叫八方来鹤(贺),是我自己画的,画画功底有限,献丑了。”程佳秀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接着给在座的各位,主要是外公解释了这画要表达的含义。
“有趣,好啊,你们这些娃娃里,就属你最有心,”见多了儿女们的烟酒和各种各样的身体大补品,他对这舞文弄墨的东西有很浓厚的新鲜感。
老人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把程佳秀叫到跟前,笑眯眯对他说道,“乖孙子是不是还忘了要说什么啊?”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了,程佳秀赶紧补充没说完的部分,“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祝外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嘿嘿嘿,好,拿着,这是给你的。”一个大大的红包由老人手中递给他。
这一出好戏可给黄萦歌挣足了面子,那些已经有了孩子的叔伯和姑姨,纷纷朝黄萦歌投去赞赏的目光,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也没落下对孩子的教育,而且事业有成,人还长得美若天仙,儿子也继承了优秀的外貌基因,脑瓜子好使,还讨人喜欢,真是令他们羡慕不已。
“萦歌,看来你对秀秀这孩子还算是教导有方嘛,我还以为你忙得只剩下工作,连孩子都顾不上了。”老人的语气有所缓和,没有刚进门时候那么淡漠。
“没有没有,是秀秀他自己……”黄萦歌还想把功劳推到程佳秀身上,老人已经起身朝门外走去。
“好了好了,老头子我还约了几个老友,就不跟你们耗着了,老婆子,饭做好了你让秀秀来叫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