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满载的货车行驶在雪原上,罗德岛的物资补给车队正开往萨米办事处。
其中一辆货车上,米尔哥罗德斯基这位彪形大汉一人便占去货仓里一个半座位,因此只有体型较小的刻俄柏和提丰坐在他两侧才能保证整排位置不浪费。
但尽管两位少女身高并不出众,身体发育却颇有弯道超车之意。
作为萨卡兹的提丰很自然地继承了“种族传统”,该有肉的地方疯狂堆料,而作为佩洛的刻俄柏也许是得益于平常过人的食量和运动量,也有着不输提丰的胸围和大过肩膀的臀围。
因此坐在中间的米尔哥罗德斯基这一路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每一次车的拐弯,加速,减速,启动,刹车,都会产生让他不受控制蹭到身边两位少女的惯性。
偏偏提丰和刻俄柏都穿着紧身短裤和紧身上衣,肌肉和脂肪混合而成的弹性肉感虽然不多,也足以令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成年男性想入非非。
他只能像个鸮类黎博利那样尽可能把自己缩成根棍,但丝毫不考虑避嫌的提丰和刻俄柏还是把他能坐的空间一点点挤压变小。
她们都不冷的吗?
不,不能这么问。
“呃……我说,我们出外勤给各地办事处送补给的活……都是这么,嗯,夸张的阵仗吗?”米尔哥罗德斯基试图通过聊天来缓解尴尬。
刻俄柏侧过身,率先抢答:“不是哦,这个小刻知道!博士告诉过小刻,萨米的办事处在关键时刻要作为人类前线的后勤补给站哦!”趁着刻俄柏转身的空挡,米尔哥罗德斯基见缝插针,用自己的屁股夺回了座椅上的一块地方,终于让坐姿变得舒服些许。
“提丰姐姐,小刻说得对不对啊?”刻俄柏显然还处于兴奋状态,但一旁的提丰却变得神情凝重。
在刻俄柏和米尔哥罗德斯基一个好奇一个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提丰的终端突然响起。
【拉格娜:萨米土地上,被夺走的“利刃”,乌萨斯人,正在交战,不能插手。】
提丰紧张地握住手中漆黑的猎弓,这把遭到过邪魔污染,又被萨卡兹巫术祝福过的武器,在两种力量的相互作用之下拥有了可以确切杀死邪魔的力量。
她以萨卡兹独有的法术与猎弓共鸣,抽象的信息涌入脑海。
可以得知的是,在办事处与亡寒部族之间的某处,一个强大的坍缩体正高速移动。
而令她意外的是,同时有一股强盛的霸者气息正与那代表强力坍缩体的混乱气息碰撞。
提丰拿出对讲机,向各车组发出通讯:“B类紧急事态确认,现由我,提丰,接管车队指挥权。全体向亡寒部族方向全速移动,保持与各办事处的通讯。必要时我们车队将就地作为临时作战指挥部,我们的对手不是人类,重复一遍,我们的对手不是人类!”
锃——
金铁交鸣之声传来,一名精锐士兵试图阻挡迎面刺来的利刃,但举起的武器忽然出现在身侧。
他放弃抵挡转而回避,但漆黑的刀锋却以诡异的角度折弯,刺伤他的右胸。
前来支援的同伴左右合击,那两柄弯刀之间本该是敌人的坟墓,可他们的武器却不可思议地落在对方背脊上。
正当他们因这突发的情况急退之时,那“游荡者”先是跳起,而后破碎面具下挂着神秘吸积盘的头颅便出现在其中一名战士脚边,顷刻就削去他的双足。
随着与“游荡者”战斗的进行,周遭空气被黑雾所笼罩。
那正是“皇帝的利刃”们操控的邪魔之力具象化,让现实空间向亚空间坍缩而形成的,名为“国度”的空间污染。
“撤退!普通士兵全部撤退!这里正在形成‘国度’!”
伊万诺夫拔出他的弯刀,“国度”笼罩之下,那本该闪耀凶厉银光的刀刃通体漆黑,其中隐隐透露出五彩斑斓如星空般的璀璨景象,令人目眩,令人沉迷。
他挥动佩刀,就连“国度”也为那斑斓的黑而倾倒,沉醉,消融。
银白的雪原在他身后展开,士兵们迅速撤离到安全区。
已然无智的“游荡者”凭借袭击生者,散布虚无的本能追击士兵,但周遭黑雾却陡然在它身前一处聚集凝缩——这漆黑的“国度”之中,伊万诺夫漆黑的刀刃几不可见,只如凭空出现一道星河。
颠倒了向量的无序都被这来自北国的利刃斩断,贸然撞上去的“游荡者”身上自然也留下一道深重的伤痕。
“嘶噢噢噢噢噢噢——!”
它嘶吼,咆哮,扑向那击伤了它的生灵。
伊万诺夫反手横刀,前踏一步,邪魔的利刃擦过他的刀背失了锋芒,璀璨的黑刀再一次在染污的躯壳上留下横贯肩胛到腹肋的深深刀伤。
而后双方擦肩时,伊万诺夫有力的体碰又使得“游荡者”脚步踉跄失去平衡。
伊万诺夫不急追击,只等陷入狂暴的“游荡者”动作,好见招拆招。
它借助混乱的向量忽然出现在伊万诺夫身后,但完全不懂得遮挡杀意的怪物又怎能瞒过身经百战的老将?
伊万诺夫侧身撤步,躲过“游荡者”大开大合的一击,随后一记下斩,砍伤它的膝关节。
“游荡者”拄着弯刀半跪在地,怨恨和不甘都沉没在破碎面具下的吸积盘和模糊不清的跳动粒子之中,虚无连其本身都吞噬。
伊万诺夫看向它胸口写着生前代号“游荡者”的熟悉军牌,提刀上前。
“对不起,让你的荣光被玷污了那么久。我来了,来从那可憎之物手中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安息了。”
“吼噢噢噢噢噢噢——!”
那不甘和生欲终究还是冲破了虚无的桎梏,“游荡者”发出一声咆哮,邪魔的利刃插入土地,周围的“国度”翻涌惊变。
伊万诺夫以佩刀抵挡突如其来的乱流,待得恢复姿态,“游荡者”已然逃之夭夭。
“苏卡不列!”
另一边,匆匆别过杰尼索夫,脱离队伍的西蒙娜也正是感知到了“游荡者”散发出的强大邪恶气息而向着这气息的源头奔去。
尽管在场的雪祀并非只有她一人,但如此邪物也只有备受萨米偏爱恩宠的她才有能力驱退。
她关闭随身的通讯设备,以免仍在萨米境内的杰尼索夫等人追查到罗德岛的通讯频道。
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去与那个强大的邪物交手,便难免施展自己,也是“女巫”标志性的暴风雪法术。
但西蒙娜不知道的是,在今日的萨米土地上,命运的丝线将于此收束交织。
与她别过的杰尼索夫此刻在返回路上,被一名伤兵拦在车队的必经之路上。
“报告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阁下!‘国度’,破坏了我们的通讯设备。安德烈·卢基扬年科将军正在和‘游荡者’作战,请求支援!”
确认过伊万诺夫的信物和士兵的状态,杰尼索夫就地下令:“后勤部队和文官携物资和协议纸质原本迅速返回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部。其余作战人员听我说——”他停顿下来,等待后勤部队和文官的座驾单独成队,士兵们排成整齐的方队。
“士兵们,我们要面对真正的敌人了!不能让那可怖的非人之物继续亵渎乌萨斯的英雄!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战斗,也是你们中很多人第一次面对那种东西。怕死的跟上回乌萨斯的队伍,好样的跟我走!”
无人回应,唯有默认。
“很好,我没有看到一个胆小鬼。但——比利,保尔,伊万,你们三个现在临时编入护送文官的武装后勤组,你们的孩子都还不到三岁,我不允许你们冒这个险。其他人——记住,从遭遇目标起,如果队友中有面部无法识别者,格杀勿论!前进!”
那名传信的伤兵目送杰尼索夫带着部队前往伊万诺夫所在的方向,才终于愿意被凛冽的北风击倒。
他双腿一软,倒在战友怀中,被送入车厢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风雪落在勇士们的肩头,也跨过茫茫旷野,直到由纯白变成沉重的黑色——
西蒙娜就站在那黑雪之下,“游荡者”凭借本能污染周遭而降下的黑雪。
那受伤的邪物试图绕过眼前令它感到不善的女人,因净化的法术已经在西蒙娜的杖端成型。
它试图散播“国度”借扭曲的向量逃脱,但有雪祀为萨米拂去黑雪,“国度”便无成型的可能。
凶厉的冰棱从空中降下,钉入它的四肢和躯干,撕裂伊万诺夫留下的伤口。
它慌不择路,哀嚎着向另一个方向逃窜。
西蒙娜眯起眼打量它逃脱的方向,那里不远处便是乌萨斯的国境线,她已无法再追下去。
于是西蒙娜向最近的山崖走去,她需要站得更高,离天空更近,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与云层对话,降下更凛冽的风雪,驱散这附近从“游荡者”体内流出的残余污染。
“游荡者”在萨米境内徘徊了太久,一路留下漆黑的污染。此刻提丰的队伍也远远望见一片黑雾形成的黑墙横在前进路上。
“全体停下,就地组成临时指挥部,与附近罗德岛办事处保持通讯,队伍中的萨满尽快告知附近萨米部族,以及通讯组立即与寒檀干员取得联系!我去净化那些‘国度’,无关人等不要靠近!”提丰下达了作为队长的命令,随后下车径直前往那面雾墙进行净化工作。
萨满们招来羽兽,将信息用法术刻入树枝,命这些朋友们为各部族带去消息。
井然有序的电台通讯中,唯有属于西蒙娜的通讯频段里传来令人不安的滋滋电流声。
米尔哥罗德斯基和其他外勤处干员们一起搭建了简易的防风结构,干完体力活的他长舒一口气,却随即就被远处的异象所吸引——
晶莹的冰棱伴随雪花降下。
不会错,那绝不会错!是“女巫”,是记忆中那不可磨灭的风雪。米尔哥罗德斯基失神地走出临时营地,忙碌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
从行走,到疾奔。
“时隔十三年的重逢来得如此毫无征兆,若是错过今日,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米尔哥罗德斯基离开队伍独自踏着心脏狂跳的节拍,朝向那风雪中心的山崖奔去。
——萨米雪原,在山崖另一侧,伊万诺夫也同样被这异样的风雪所吸引,他曾多次翻阅过一些“女巫”袭击现场的影象,当即便确认那是“女巫”时隔多年再度现世。
但比起“女巫”,失控的利刃显然更是燃眉之急。
年过半百的将军老当益壮,他在树木与山石间腾挪,把战车都甩在身后。
猎人与猎物的追逐进行到一片空旷的雪原,再无可抄的近路,追逐变成了速度的拉锯。伊万诺夫知道,“游荡者”已然插翅难逃——
“所以凯尔希,专业对口的提丰可以理解,为什么刻俄柏和其他对人专精的干员也会被派往跟随队伍呢?”罗德岛本舰中,博士从终端上核对凯尔希额外插入的作战人员名单,向她发出疑问。
“当然是为了,即使‘那人’出手,也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撤离机会。我们不能失去寒檀雪祀,这对于在无尽冰原的布局至关重要,博士。”
“那人?”
“安德烈·卢基扬年科将军作为地区司令官,亲自前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副官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公然对和谈不利。无法通过已有情报确认立场,能够自由行动且具备压倒性力量的只有一人——”
噗嗤。
漆黑的咒刃凭空出现,把“游荡者”的小腿钉在地上。
常伴它的黑雪凝固在半空,又以新的轨迹继续飘舞。
伊万诺夫已然追至“游荡者”身后,弯刀刺穿它的胸膛。
而另一道与“游荡者”颇为相似的黑色身影仿佛从黑雪中凭空出现,用手中的弯刀砍下“游荡者”的头颅。
——因为这里,已是乌萨斯的土地。帝国之影不需申报,便可出现在任意一处乌萨斯的国土。
代号“追猎者”的“皇帝的利刃”亲手处决了被转化的同僚,伊万诺夫沉默地收刀,白雪落上他的肩头,挂上花白的胡须,渲染沧桑。
怀念,惋惜,欣然——有许多情感流淌在老将军的眼中,如此沉重,重得让他举起来敬礼的手都动得那么慢。
“追猎者”也同样对着已无生机的“游荡者”遗骸敬礼,再是终于驾着战车赶到现场的士兵们,沉默地下车,敬礼。
军人们伫立在冰原上,唯有风雪还在咆哮。
奔跑,奔跑,米尔哥罗德斯基追逐着目之所及的风雪中心,追逐着雪原深处的传说,追逐着十三年前的邂逅。
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想再只能匍匐在地,不想再只能祈求。
这一次,誓将遗憾都远远甩在身后。
而在他追寻的终点,被暴风雪天气的低能见度掩盖的山崖边,西蒙娜朝云层伸出双手,翻滚的乌云便回应她的召令,降下天罚般狂暴的冰雹。
击碎“游荡者”残留的“国度”,也断绝米尔哥罗德斯基这趟追寻的退路。
尖锐的冰雹降落,没有正中米尔哥罗德斯基,却也难免划破他的衣裳。
他没有停下脚步,仍从深雪中奋力拔出靴子,每一步都愈加坚定。
他发觉越往前,冰雹降落的密度便越小,再猛烈的风暴,也有温柔的眼。
因而这于白熊而言与其说是“女巫”的考验,更像是邀请——太阳已然西垂,赤霞与风霜所铺就的,是一条能够跨越十三年遗憾的天路。
可气温越来越冷,北风灌入肺腔。他记得胸中那种熟悉的疼痛,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