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大量的雨水激烈地冲刷地表,放眼望去,死寂的地面看不到一丝生命,焦黑的尘土变成湿臭的烂泥堆积在低洼处,由金属骨架与石块堆集成的庞然大物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任由雨水恣意的冲刷,从这里望向东方山峦的位置可以看到更多这样的高耸遗迹。
过去大战遗留的遗迹在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下几乎要看不出过往的影子,遗迹下的凹洞里,有个灰色的东西微微动作,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眼罩型定位望远镜打量外界的动静,接着,在确认没有雨声之外的动静后,她又重新缩回凹洞里。
她掀开望远镜发出无声的喘息,几乎整天的警戒让她处在极度紧绷的情绪里,纵使大脑核心强化了散热机制,却无法有效排解系统中心因长时间处在警戒造成的高热。
『这里是知更鸟,回报!完毕!』内藏式的通讯器响起细微杂乱的呼叫。
“这里是鹰眼,回报,一切正常,没有追迹者与蜻蜓的踪迹,完毕。”少女敲了敲通讯器压低嗓音回报。
『这里是知更鸟,确认回报,完毕。』
通讯且断后,少女微微喘口气向后靠在洞壁上,距离撤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她不认为敌人会出现在这里,但基于保险她还是强迫自己专注在周遭的动静上。
遗迹上方汇积的雨水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瀑布,大量的雨水冲刷却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焦臭与腐败气息。
少女缩起肩膀关闭嗅觉接收器,双手紧抓着狙击步枪,她双手的接触神经原件感受步枪握把的冰冷,与那表面在久经战场留下的凹凸起伏,片刻,她调整姿势让自己更隐入凹洞内。
突然,在规律的暴雨声中想起了诡异的杂音,少女垂下头让脑中的收音器将两种声音分离,降低环境噪音,接着再去除雨声后,剩下的是另一种金属摩擦的沙沙声,以及某种在泥巴地拖行的声音,少女机警地提起步枪让身体缩进掩护中,她侧着身躯看像雨中的空旷广场,有个人形物体拖着物资箱就站在那里,少女透过狙击镜看到那人形物体外型有着女性特征,头部带着形似水母的大型头盔,少女非常清楚那种头盔的功用,她伏下身架起狙击步枪。
人形物体站在广场中央,周围没有其他同伴,甚至也没有护卫猎犬,少女明白那只是物资收集人形,而一般除非受到攻击或任务完成,否则物资收集人形是不可能停下动作,片刻,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证明少女的想法,有个巨大的方形金属物体突破乌云缓缓下降。
“鹰眼回报知更鸟,发现敌方物资回收人形与回收船,完毕。”
『这里是知更鸟,确认讯息,请勿交战,重复,请勿交战,现在撤离该区,完毕。』
“鹰眼,收到,完毕。”
“安…”少女身旁的搭档发出不安的叫唤,但安只是用极细微的动作摇摇头,她伸手压住搭档的枪管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她专注在物资收集人形身上,人形抬起头看着回收船,头盔闪烁诡异的绿光。
片刻,回收船降下升降梯将人形与物资箱收回船内。
“该走了,乔安娜。”
安一面目送远去的飞船一面挥手示意搭档撤离,她背起武器小心翼翼地钻进两根断裂的梁柱下方的隙缝,隙缝下方是一个不算宽敞只能刚好容纳一个人的隧道,在没有外在光源下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安将双眼的夜间模式调到最大,这样能在无光源的环境中清楚看到四周,她蹲在隙缝口再次确认外面只剩暴雨冲刷声后才稍微松口气。
“刚刚那个绿光是什么?”安看到乔安娜双手握着武器神色紧绷。
“识别讯号,那个头盔虽然都长得一样,但识别讯号是独一无二的。”安喘口气让紧绷的思绪放松。
“你之前那顶也是吗?”乔安娜压低身躯开始移动,安重新背起枪枝紧跟其后。
“是没错。”安尽可能降低身体移动发出的声音,虽然有大雨作掩护,但北方战区回传有新型的声音追迹者出现,她也不太想冒险。
“它们没继续发展渗透作战有点可惜…”前方匍匐前进的搭档细声嘟囔。
“我上次有参与过,”安眨眨眼回想起不太好的回忆,“这种讯号是独一无二的,每个废墟城人形是自己拥有一个而且无法复制,所以当时由我和另外两个白兵型进行渗透,任务是在第五工厂下游设置炸弹,那时候我们三个是朱罗樱鬼大人成功解除意识催眠的废墟城人形。”
前方的搭档不再说话,而安也没继续讲述后续,毕竟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作战成功但也让敌方更改了识别头盔与人行大脑中枢的连结方式,一旦分离就彻底报销人形的脑袋使其成为无用的空壳。
虽然也曾经实验过仿真讯号生成,但仅过了数个月便宣告放弃。
两人沿着阴暗的隧道持续往前,蜿蜒的通道不断往建筑残骸深入,当雨声逐渐远离时通道似乎来到了尽头,原本笔直的通道徒然朝下,安坐起身警戒着后方,而乔安娜则缩起双腿熟练的滑下信道,片刻,在信道传来三声轻响后,安迅速抱住武器缩起双腿滑进通道。
“欢迎回来。”安张开眼睛,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与自己外型相同的少女,乔安娜已经在一旁跟守门员互相寒暄起来。
“我回来了,巴安。”安淡淡的回复对方的问候便径自站起身。
“总攻击还有五十分钟的准备,到时候樱鬼大人要行前喊话,你要去参加吗?”巴安架起梯子,锁住隧道出入口。
“不了…”安抓抓头,让原本毛躁的黑发变得更加凌乱,“我要整理装备。”
比起暴雨的地面与阴暗的隧道,地下基地的照明灯让人感到安心不少,除了偶尔闪烁的光芒让人难以入睡外,安对于安心感的定义就是这座地下基地,她坐在床边细心整理着狙击步枪的枪管,门外传来的仓促脚步声未曾停歇,所有人都在为总攻击做最后准备。
“我听影衣说你自愿担任我的护卫?”门边传来的提问让安像触电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樱鬼大人…”安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热,中枢脑的散热系统似乎又失灵了,她连忙垂下头反复擦拭枪身试图转移注意。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请你来担任护卫。”樱鬼语带轻松地坐到安身旁,安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对方已经换上那套樱花色的装甲。
她缩起肩膀,紧张感让大脑的系统核心强力运作,每次与樱鬼近距离对话都让她无法正常运转大脑程序。
“我…我有一个疑问…”短暂的尴尬后安勉强挤出疑问,她也惊讶自己居然能发出这么尖锐的音调。
“只有一个?”樱鬼歪着头面带微笑。
“为什么要攻击尖塔要塞?九尾的大本营不是在废墟城吗?”安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让身体系统正常运作。
“九尾的的恐怖你应该也领教过吧?”樱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语气像是耐心教导学生的老师,“但她需要一个基地来维持自身所需的庞大能量,一来是因为她是最新的机型,二来就是她掌握可以无限吸取能量的技术,而尖塔要塞是唯一拥有提供庞大能量转换的地方,因为它是最早能源工厂,废墟城比较像是实验室或兵工厂,如果我们可以摧毁尖塔要塞深处的能源工厂等于是瓦解九尾最自豪的防卫系统,而给她致命一击就是先锋部队的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
“关于这点…”樱鬼歪着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我与她是同型机,都来自废墟城。”
“我与影衣从来没告诉其他人,因为也没必要,我们是废墟城在制造的最后一批女神装置,以创造者天照为原型打造的是我再来是影衣,最后集大成的就是九尾和玉藻前,但以玉藻前为首发动了叛乱夺取了废墟城,不过玉藻前后来怎么了我不知道,只知道最后由九尾掌控废墟城。”
“这就是你会这么熟悉那些环境跟九尾的缘故吗?”
“可以这么说吧,”樱鬼苦笑了几声,有那么一瞬间安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深刻的哀伤。
“你有想过今晚结束后想做什么吗?”
“嗄?”唐突的提问让安从思绪中回神。
“我的话呢…”樱鬼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但思绪似乎飘向更远的地方,“我想去南方看看,那里有仅存的人类废墟,听说有保存相对完整的纪录。”
“我也想去!”安下意识脱口而出,在意识到似乎很不礼貌后她随即垂下头缩起肩膀,中枢脑的温度似乎又比刚才更高了,已经快超过散热系统的极限。
“看来我也不用担心你拒绝了呢。”樱鬼如释重负地轻笑几声后站起身拍拍安的肩膀,“你的狙击镜装反了喔。”
晃动的车身似乎加重的紧张的氛围,安握着狙击步枪以蹲跪的姿势缩在运输车的角落,车上所有人都不发一语,每个人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维持待命姿势,安关上温度感测,她知道此刻车内温度一定很高,唯一感觉不出紧张情绪的就是队伍中央的樱鬼,她带着方形护目镜小心翼翼的操作车队前方的伪装诱饵。
安闭上双眼,反复确认身体所有系统与关节的运作无碍,她可不想在紧要关头发生膝盖齿轮卡住这种该死的低级失误,行进的运输车忽然发出激烈的晃动,所有人随着车身左右摇晃但没有摔倒,安微微喘口气,从内存中叫出一份录像文件。
『3098/09/12』
三十分钟前的影像在一阵噪声后浮现在她脑中,略为阴暗的地下广场挤满了外形诡异复杂的人形群,有的人形装着完全不同的机械臂,有的则装着两颗头,安甚至还看到三个身体装在一起的,所以人形围在一个小平台上,而全副武装的樱鬼就在平台上。
『过去的数十年,』她环视四周的人形,看着所有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我们一起奋战到现在,而我也看到那些经历在我们身上留下的证明,九尾污染的废墟城彷佛是昨天的事,我也知道她对你们造成的伤害,她对我们的家园造成的伤害,而她也认为我们不会反抗,而过去的确有段时间事如此。』
樱鬼垂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所有人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领袖的喊话。
『然而现在,就在这里,聚集着所有无惧九尾的反抗军们,你们将会告诉她什么叫恐惧,我们不需要畏惧她,我们会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家园,』樱鬼的声音变得高亢且宏亮,她举起泛着樱花色光芒的利刃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形,『今晚!此时此刻!我们会夺回我们的家园!』
不等群众的欢呼,安关上了纪录文件,樱鬼激昂嘹亮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或许过了今晚,就可以不必再继续躲在阴暗的地下基地,乌黑的下水道与飘着锈蚀机械的脏水,或许能完全抛开那些阴影了,安忽然想到也许明天就可以看到蓝天了?
九尾污染了废墟城的时候让漆黑的浓烟与乌云遮蔽了天空,她唯一见过的蓝天就只有被樱鬼就出来的时候,对方给她看过的远古纪录影像,比起人类遗迹蓝天或许才是她最想看到的也说不定,白云会是长什么样子?
太阳呢?
真的像纪录那样耀眼吗?
突然,运输车无预警的减速让安随即进入紧戒状态,全车的人形都屏息以待,车队速度放缓,前锋的诱饵车队则不改速度稳定前进。
安抬起头透过车缝看出去,尖塔要塞的庞大建筑体即使在这个距离仍占满整个视野,圆锥状的建筑体耸立在许多方形体的中央,顶端被乌云和黑烟包围着,整个要塞周围是超过十米的铁灰色高墙,而蜘蛛外型的护卫团在墙上来回移动。
“注意,先锋诱饵接近目标,释放讯号。”樱鬼低下头下令,让先锋诱饵车队释放出敌方的识别讯号。
墙上的护卫人形们停止动作,它们举起前脚疑惑地扫视接近中的车队,它们没收到今天有大规模入城的通知,然而接近中的车队确实发出正确的入城讯号,其中一只护卫人形跳下墙用力敲着车门,但运输车却没有回应。
“所以车队注意,放缓。”樱鬼低声说道。
安紧握枪身看着逐渐接近的城墙,她看到护卫的护卫人形仍就在拍打先锋诱饵的车身,她暗自祈祷希望能让车队在更接近城门一点。
然而在下一秒,蜘蛛外型的护卫人形张开腹部露出内藏的重机枪击毁眼前的伪装运输车,墙上的护卫人形见状纷纷展开自己的武装。
“现在!”樱鬼大吼一声,先锋诱饵运输车随即引爆,鲜红的火光与爆炸风席卷墙上的护卫人形,厚重的墙与门在高热冲击下扭曲破裂,安在运输车内稳住重心,她看到被爆炸撕裂的城墙碎片与护卫人形的残骸掉落在车队周围,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护卫人形来不及反应,解除伪装的主车队辗过一息尚存的护卫人形,长驱直入冲进尖塔要塞。
“我们进来了!”安听见乔安纳的叫声,所有人形架起自己的武装纷纷冲出运输车,霎时间,绿光与蓝光交织成的火网覆盖在尖塔要塞的一角。
安将动力转移到双腿,这让她能轻松在这混乱的战场中快速奔驰,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护送樱鬼进入尖塔内。
“喔哈哈哈哈!!”乔安娜挥舞着两把剑型步枪在人形群里横冲直撞,她散开的黑发凌乱,瞪大的双眼充满疯狂。
“那是疯子老乔?”樱鬼挥舞斩刀利落的切开护卫人形,反抗军分成两队朝各自目标前进。
“就…老乔比乔安娜要善于冲锋,所以这种时候乔安娜都会放心交给老乔”安苦笑一声,“我们找到乔安娜的时候她的大脑中枢损毁,影衣大人紧急放了备用零件,老乔就是那个备用零件产生的人格。”
前方的方形几何建筑群里开始闪烁紫色的光亮,意识到突袭的护卫人形们纷纷从这些建筑里涌出,它们有条不紊摆好队形开始进行反击,从腹部下露出的重机枪一刻也没有停止,然而反抗军的气势更加凶猛,在樱鬼指挥下迅速冲进防空塔抢夺主导位置。
又是几声爆炸,防空炮塔的强大威力轻松将反抗军前的阻碍扫荡而空,见防空塔被占领的护卫人形随即展开固定炮塔想将其击毁。
“继续前进!!”樱鬼将双刀底部接合展开成巨大的破坏弓,集中的能量随着她扣下板机而完全迸发,金黄色的光束发出咆啸撕裂地面,将前方的护卫人形溶解殆尽。
『这里是阿法先锋部队,听到了吗?舰队已经损失三成,我们顶多再撑五分钟!!』
通讯器里的先锋部队指挥几乎是用尖叫的在回报,九尾的恐怖透过背景的尖叫与爆炸声杂音传遍战场每个人形耳中,九尾要比预期的还早压制舰队,距离开战仅仅不到三十分钟。
“樱鬼大人!”
视野中的人形群几乎撞成一团,安看到反抗军与护卫人形的轮廓融为一体,他不曾停止扣洞板机,收音器填满了咆啸、尖叫与爆炸。
“通通让开!!”眉头深锁的樱鬼甩开身上的护卫人形,她转动手上的巨弓。
金光乍现的瞬间,安弯下身躯防止自己的狂风卷走,犹如万雷同时爆发的声响让她暂时失去的听觉,袭卷的沙尘与金属碎片横扫整个战场,当风沙过去后,安勉强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是完全改变的地貌,眼前的景象令她瞠目结舌,被卷入爆炸的护卫人形在那一瞬间就蒸发了。
樱鬼持续挥舞手上的巨弓催促队伍前进,勉强从崩塌的地面爬起来的安看到正前方的主建筑已经破了一个洞,一个浮空的方形体在里面闪闪发光,士气大振的反抗军爆发前所未有的斗志与气势,更加猛烈的攻势开始逐渐压制支持的护卫人形群。
在几声巨响吓,从后方赶来支持的重战车扬起炮管,保护方形体的铜墙铁壁与护卫人形在一声声闷响下四分五裂。
“樱鬼大人!”混战中的激动叫唤让安停下动作,在护卫人形群的后方开始浮现更加巨大的轮廓,高达十米的四足人形【清扫者】拖着缓慢的步伐开始张开炮口。
“没时间了!”樱鬼咬着牙点燃身上所有的推进口,霎时间,她的身影轮廓消失在樱花色的光芒中,她像是枚炮弹般笔直冲向主建筑露出的缺口,沿途阻碍的护卫人形不是被冲散就是被风压给吹飞。
“掩护樱鬼大人!”站在土丘上的安高举枪枝,反抗军在短时间重新集合,重战车持续炮击出现的清扫者,剩余的反抗军驱散建筑体周围的护卫人形。
安压低身躯与乔安娜一同在混乱中往前奔走,炸裂的火花与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光束刺激着她的双眼,她跳起来惊险避开迎面而来的炮弹,狭长的枪管末端燃起火光,安在靠着土堆往下滑动时扣下板机,迸发的光束弹笔直击中远方护卫人形的机枪座,但下一秒,一声爆炸将她卷入空中,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上下完全颠倒,当安重重摔落在残骸堆时,她感觉右手臂似乎弯成其他角度。
“小安!!”同样狼狈起身的乔安娜还没稳住重心,一只半毁的护卫人形已经张开前脚的利刃刺向安的胸口。
突然,护卫人形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徒然倒在地上,不只如此,在安的周围乃至城墙外的所有护卫人形,甚至是庞大的清扫者纷纷身体瘫软倒地。
“搞…什么?”爆炸的震波让安的收音系统短暂失灵,她推开瘫软的护卫人形挣扎爬出坑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跟她一样不知所措的反抗军们,乔安娜还在一边反复戳着动也不动的护卫人形。
接着,安看着反抗军们面相尖塔的位置,有的人形举起手激动地挥舞,她拍了拍耳朵想让收音系统恢复正常,随着系统的恢复,反抗军的骚动声越发清楚,安环顾四周终于注意到大家是在欢呼,她顺着所有人形注目的方向看去,在尖塔的破口里,黑烟弥漫的残骸堆中站着一个明亮的樱花色身影。
樱鬼高举着破损的方形体向所有欢呼的反抗军报以激动的吼叫,安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们赢得了胜利,在最后一刻斩断了九尾恐惧的根源。
『报告,报告,这里是阿法先锋部队,我们成功了,我们击败九尾了,重复一次,我们击败九尾了!』
乔安娜高举着通讯器开启广播将胜利的喜悦分享给所有人形,欢声雷动的反抗军们有的敲着敌军的残骸有的挥舞手上的枪械,长久奋战的胜利让在场所有的人形陷入了疯狂,它们嘶吼着发出吵闹的噪音,。
“樱鬼大人?”安歪着头看着眼前径自穿过阴暗通道的樱鬼疑惑地问道,“你不打算回去吗?”
“至少在彻底搜查完尖塔后,我有些事情需要确定才行。”樱鬼耸耸肩自顾自地顺着铁栏杆走进地下室。
安看向尖塔外朝站在破口的乔安娜挥挥手,而乔安娜示意几个方形的四手人形跟上,安背起狙击步枪紧跟在樱鬼身后。
“这下面有什么吗?”安疑惑地问道。
“我说过了,这里是我所知道唯一能转换供给庞大能量的工厂,如果可以找到设计图也许可以帮助我们重建城市。”
“樱鬼大人,”后方的乔安娜出声叫唤,她的声音不再像方才疯子老桥那样狂乱,而是变回原本乔安娜人格的轻柔细语,“阿法先锋部队回报,已经捕捉到九尾了,十分钟后会赶来这里。”
“我知道了。”樱鬼心不在焉的挥挥手,当她们来到楼梯尽头时,下方的气氛令安感到莫名紧张。
灰暗的走廊飘着潮湿的腐败霉味,这与地下通道的铁锈味不同,这是一种安从没闻过的诡异气味,她点开双眼夜视系统,发现自己正面对一个巨大的玻璃窗,铁制的通道往两边延伸看不到尽头,天花板上布满错纵扭曲的管线,有些已经锈蚀斑驳有些则垂挂着不明的黏液薄膜。
樱鬼举起手让队伍分成两队往两边前进,安举起步枪摆出警戒姿态跟在樱鬼后方,虽然知道战争结束了,但这里的氛围却让她不由得进入紧绷状态,有种莫名的不安与恐惧开始侵入她脑中。
阴暗的走道旁是一间间标示着编号的实验室,整个走道似乎是完全沿着巨大玻璃窗,安偶尔会看向玻璃窗,但连一点物体的轮廓都看不到,不知道是玻璃窗被遮蔽还是真的没有东西,安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这个地下室或许有某个连樱鬼都不知道的东西存在,而那东西远比九尾还可怕,想到这里她连忙甩甩头驱散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战争结束了,她这样告诉自己,战争结束了,这只是调查九尾遗留的设施而已。
“到了,就是这里。”樱鬼在一扇六角形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原生质室?”乔安娜看着门口的标示露出困惑的表情。
“樱鬼大人这是什么?”
“起点。”樱鬼看都不看标示就径自拉开大门。
安与乔安娜疑惑的相互对视接着便跟着走进去,门后的景象大概会令安永生难忘,骨骼外型的钢柱彼此排列令人联想到肋骨,偌大的空间几乎看不见尽头,水滴状的玻璃棺固定在地面整齐画一的排列,错纵的管线扭曲散布在地面与天花板,墙面挂满闪烁不同颜色光亮的屏幕,在原生质室的中央有个巨大的柱状体,柱状体看起来是连结天花板与地面,当安靠近时才发现顶端似乎是直接连接到尖塔建筑的内部,柱状体的上方透着微弱的光缘,她瞇起双眼将视野放大功能调到最高,灰暗的光线中依稀可以看到密集的天空桥。
“这是什么?”乔安娜指着玻璃棺上的屏幕问到,蓝色的窗口正在反复展示一个双股螺旋体的仿真图像。
“DNA”樱鬼瞄了眼乔安娜指的屏幕,随后又将视线转回玻璃棺的内容物上。
“D什么?”
“脱氧核糖核酸,”樱鬼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那是古老种族构成的基本要素。”
“就像人形中心程序的编码?”
“差不多。”
安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又消失的字句,大多数的玻璃棺内都浮着一坨粉色与鲜红的块状物,她敲了敲屏幕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双股螺旋体的仿真图像反复出现在文字旁拆解又重组,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这些彷佛是遥远年代的事物,她凑上前想看仔细,那坨不明物体似乎正在收缩,密密麻麻的网格斑点插着粗细不一的管线,安瞇起双眼想看更仔细,忽然一声惊呼划破宁静,所有人随即架起武器指向声音来源。
“原来是这样吗…”声音来源的樱鬼露出安从未见过的惊讶神情,她眼前的玻璃棺已经破损,当众人放下武器后,安走上前看到破损的玻璃棺内有一个仅剩上半身的人形残骸,而这个“上半身”是安出于残骸还保有上臂与肩膀关节做出的判断,应该是手臂的构造有点类似安这类量产的白兵人形,以作战与环境适应为优先考虑,胸腔的位置完全掏空没有任何机组零件,中央骨架组件有三四条凹缝。
安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她不明白原生质室的用途,也不知道些玻璃棺内的物体是什么,而樱鬼对着这个残骸喃喃低语着对不起更让她感到匪夷所思,事情不太对劲,原本在走廊上的那股不妙预感又重新盘踞在她脑中,她看到樱鬼双手捧起某个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铁砂,那东西似乎布满在人形残骸里,樱鬼反复拨弄那些“铁砂”,安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失落,这种失落加深她内心中的不安。
“樱鬼…”轰然巨响震憾整间原生质室阻断安的呼唤,所有人在踉跄跌中稳住自身重心。
“搞什么鬼?”门口边的四手人形冲着通讯器怒吼,但紧接着他抬起望远镜外型的头部环视在场所有人用颤抖的语气说:“我们遭到攻击了。”
“敌人是?”乔安娜问道。
“阿法先锋部队。”樱鬼淡淡地回答。
无视其他人的困惑,樱鬼仍旧看着那具残骸说道:“通知所有反抗军立刻撤退到第五集中基地,即刻起所有阿法先锋部队成员与战舰皆为敌人,只准许远程交战禁止接近战斗,已撤退为优先。”
当安跌跌撞撞回到地面时,现场的状况已经不能以混乱来形容,东奔西跑的反抗军被从天而降的光束化为粉碎,安抬起头看到天空聚集的战舰群疯狂地朝地面射击,阿法先锋部队的战斗人形纷纷降落到地面开始进行扫荡。
“发生什么事?它们为什么攻击我们?”安压低身躯朝最近的人形大吼,不间断的炮火猛烈,她看到几个重战车在天空翻滚几圈落在远处的矮墙上。
“我不知道!先锋部队一来就开始攻击了,樱鬼大人的命令是什么?”
“全部撤退到第五集中基地,所有阿法先锋部队成员与战舰皆为敌人,只准许远程交战禁止接近战斗。”
“所有人员注意撤退!”乔安娜对着通讯器大吼大叫,溃散的反抗军开始朝外撤离。
“那是什么?”顺着人形的指的方向,安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天空。
“快走!”安下意识放声尖叫,即使不用望远模式也能清楚感受到那东西带来的恐惧,那个令所有反抗军闻风丧胆的存在,“快跑!九尾来了!”
下一秒,那个白色的物体猛然落地,大地为之悲鸣,激起的尘土与砂石四溅,安一个重心不稳摔在石推上,当她爬起身的时候,视野所及的重战车队伍已经四分五裂,九尾甚至根本没完全展开武器,也没使用到加速系统,在她面前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阻碍,安看到九尾脸上的面具,这是她首次在这样的距离目击到这个怪物。
近似白面狐的面具下透着绯红的光亮,犹如双眼的光学传感器散发出阴森的鬼魅感,雪白的装甲上有着鲜红的纹路点缀,那事与樱鬼几乎一样的身形,但装甲使其看起来大上一圈,这与过去报告中的战斗型态不同,围住下半身的装甲犹如礼服的长裙摆,当九尾踏出步伐时,装甲随着动作而展现不同的形态。
“第二小队掩护撤退,老乔!”安架起步枪朝九尾的方向持续射击,加入战局的乔安娜扛起护卫人形脱落的机枪吐出大量的光弹。
勉强维持队伍的反抗军且战且退,一面反击天上的攻击一面向墙外撤退,越加混乱的场面使安心急如焚,护卫人形并没有增加的趋势,攻击方完全来自阿法先锋部队,安紧咬牙关不间断的扣动版机,视野所及的阿法先锋部队人形动作僵硬缓慢,它们茫然地架起步枪迈开步伐,即便炮火落在身边也毫无犹豫。
“快离开那里!”安转头就看到乔安娜与莲恩拖着只剩半截身躯的人形,狼狈地往墙外的运输车移动。
“小心!”发觉不对劲的安往前扑向乔安娜与莲恩将两人拉进坑洞里,下一秒,天空舰队撒下大量的光弹,反抗军在瞬间就成为火海中的焦黑残骸。
“阿法先锋部队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乔安娜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天空的舰队。
“我不知道,”莲恩吐出口中的头发说:“它们原本还在好好的搬运受损人员,本来还好好的…直到问了我樱鬼在哪里…”
“往回走往回走!”安压低身躯匍匐爬回尖塔建筑的破洞里,她快速扫视战场的状况,部分的人形则被残存的护卫人形捕捉,其余的则深陷火海中,墙外的运输车已经被烧毁,短短五分钟战况被完全翻转,九尾屹立在废墟与火海中,伸展的白色装甲使她看起来更加巨大,她手中的白色长枪闪烁诡异的红光,天空的舰队停止炮击接着舰艏朝下冲向地面,一艘艘战舰像是超大型炮弹坠落地面,激起的尘土与沙尘窜向天际,火红的光芒乍现,在安的视野所及的范围全是炙热火光,九尾轻松控制着战舰重击地表,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藏身的位置。
“樱鬼在哪里?”莲恩在爆炸声响中大吼。
“小心!”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拉进建筑内,下一秒,爆炸风吞噬她原本待的位置。
“樱鬼大人?”莲恩秀朝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樱鬼。
“走这里!”樱鬼紧戒的展开手中的破坏弓,示意其他人回到地下室。
出乎安意料的是地下室似乎没有太大受损,她左右张望注意到这里的构造与地面的建筑体完全不同,上方的地面传来沉闷的声响,轰炸还没结束,安紧抿双唇强迫颤抖的双手冷静,首次直接面对九尾的恐惧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从未现场看过那样恐怖的战斗能力,战场的人形与战舰操控自如,她忽然想到樱鬼过去提过,朱罗系列独有的渗透操控能力,但这个非常消耗动力,同时也必须要靠近目标,花费时间也要至少半个小时。
先锋部队是在上战场才与九尾接触,而九尾在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整之舰队的渗透?
各种疑问在安脑中炸开,但随之而来的恐惧又将其驱散,要如何才能对抗九尾?
她们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九尾的能力远超过了自己甚至是樱鬼的想象,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
原本令人感到阴森的地下室此刻却让人感到格外安心,安缩了缩肩膀稍微加快脚步,在来到原本的分岔路时,樱鬼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往反方向进到一个摆着许多卵形物体的空间。
“这是什么?”
“空间穿梭机,一次两个人,你跟乔安娜先进去。”樱鬼点开卵形穿梭机的舱门叫出浮空的圆形控制面板窗口,安抬起头看才发现天花板上方有许多对应穿梭机位置的弹射口,当樱鬼完成激活程序后,空间穿梭机的发电机先是吐出一点灰尘接着开始运转。
“可是…”看着启动的穿梭机与点亮的弹射口安产生了犹豫。
“安,你记得上次说我借你的纸本书后来放在哪里吗?”樱鬼趁着莲恩打风门口时凑上前低声问道。
“纸本书?”安面露疑惑地说:“放在你的修护器下面…为什么问?”
“乔安娜,你第一次切换人格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切换回来的?”
“咦?呃…你叫安从后面抓住我然后用枪托敲我的额头,安还跟着被波及。”
“很好!”樱鬼露出安心地微笑将两人硬推进去穿梭机,在舱门关上前她将头上的角状装饰摘下交给安,“这个穿梭机会带你们到第二基地去,然后把这个交给影衣,告诉她我错了,她是对的。”
“你们做得很好,我错了,错的很离谱,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影衣,这是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樱鬼苦笑几声面带歉意地说。
“可是…”
安还想争辩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莲恩忽然从后方抱住樱鬼,她的双眼膨胀破裂,机油与管线从眼窝位置垂落,她裂嘴露出夸张的微笑,一手掐住对方脖子的位置。
“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让你进来吗,樱鬼?”莲恩开口,而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多种声线的混合,嘶哑的嗓音中感觉有千万蝼蚁的爬动声。
“樱鬼大人!”安惊叫出来,穿梭机在同时弹射脱离停机棚,安敲着窗口无助地看着快速变化的弹射口,不到几秒,穿梭机已经完全脱离建筑体,卵形的尖端闪烁蓝色磷光,安垂下头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建筑的破口外,九尾摘下面具目送着准备进行空间跳跃的穿梭机。
安看着对方从容的脸孔,那是她绝对忘不了的美丽,也是让她永生难忘的恐怖,那美丽的脸孔让她回想起在神话中听过的恶鬼,那是古老种族的特有传说,屹立在火海中的雪白身影,犹如丝绸的樱花色秀发,双眼角下的绯红眼影,吞噬万物的凶恶鬼姬。
当穿梭机传来激烈晃动与刺耳噪音时,安觉得整架穿梭机会在空中解体,当尖塔建筑的轮廓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辽阔的平原,在她没反应过来时,穿梭机忽然失去动力往下坠,安靠在舱门无法分辨上下,一切都在旋转,她听到乔安娜放声尖叫,仪器失灵的警报声刺激她的耳部收音器,紧接着是一震重击,穿梭机重重撞击在湿软的泥土上。
安先是感觉身体往上弹起,接着猛然下坠,她听见乔安娜发出歪七扭八的吼叫,穿梭机在泥泞上翻滚溅起大片污泥,安在混乱中试图分清楚方向,景色在快速变动下模糊不清,唯一的玻璃窗很快地沾染污泥而无法看到外面,最后,穿梭机似乎撞上某个坚硬的物体而硬是停止。
“真要命…”乔安娜发出哀号,她粗鲁的推开舱门狼狈的翻出去,安先是听到湿软的落地声接着是一阵恼怒的嘟囔。
安举步艰难地爬出舱门外,映入眼帘的是乌云密布的天际与毫无生机的大地,她趴在舱门口仍然无法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来的太过迅速了,甚至没有一丝真实感,九尾就在眼前,那个高大美丽又致命的身影,她根本无法理解这当中的细节,背叛的先锋舰队、樱鬼的提问、诡辩的莲恩…说到莲恩,她是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太多问题同时涌入安的脑中让她感到中枢处理器又要过热了。
比起那些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该去第二基地。
但那又如何?
她忽然反问自己,樱鬼落入对方手中,眼下唯一能对抗九尾的只剩下影衣,而那也只是让反抗军全灭延迟几分钟左右而已,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安感到不知所措,失去领导失去方向,一头栽进肮脏泥泞,要是有镜子的话安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
“安…”乔安娜不安的叫唤让安疲惫地抬起头,数名黑色人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包围住了两人。
“来自山崖的讯号台…第一基地…安跟乔安娜…”安疲惫地报出暗号跟身分。
“深藏在地下的输送线,第二基地巡逻小队队长佐拉。”其中一名人形站上前回报自己的暗号,她指挥两个手下将安拉出穿梭机。
“其他人呢?”
安摇摇头。
“那…樱鬼大人呢?”
安再次摇摇头。
“我明白了,”佐拉淡淡地说到,语气中没有丝毫责备或恐慌,“你们现在安全了,现在我的小队会带你们回基地,影衣大人正在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