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挨了顿鞭刑之后,被投入自己值守的监狱。
在他的嫌疑洗清之前,他将一直呆在这里。
监狱里的犯人不多,罪犯的判决一向定得很快,绞刑架上从来不缺主角。
在十二区其他部门都消极滞后的时候,司法部的定罪速度却可能夺冠。
也许不用等到定罪,斯诺就撑不过了。
监狱里没有医生,他身上的伤感染得很快,当天晚上他发起高烧,大多数感染都来自于身上的鞭伤。
指挥官鞭子挥舞的中途,斯诺其实已经失去意识,他只记得最后是一只踩踏老鼠般冷酷的军靴,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踹倒。
从认识塞亚纳斯第一天起,斯诺就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头脑简单父母兜底的“幸运星”,这些年来,很遗憾这种看法并没有得到改善的机会。
他自认为了解塞亚纳斯,掌握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事情突然变调,一个不察,他好像被人掌不过,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机会,命运的手握住了的七寸,措不及防备把他打翻在地。
但塞亚纳斯的事需要他提供更多信息,最终上面派来一名医生,在他手臂上打针,处理他的伤,他得到救治,终于从浑噩中苏醒。
斯诺醒过来第一件事,是请求联系给凯匹特,但被拒绝了。
斯诺心如死灰,不知道为何要让他醒过来,让他在昏迷中永远失去意识不是更如他们愿?
他醒来后没多久,指挥官派来的人就已到达监狱,这些人就像一直在监狱外等待,时间就那么恰好。
面对他这个嫌疑人,这些人的态度相当微妙,尽管斯诺无法提供比他们所知的更多的信息,但他们还给他带来好消息,他脸上的伤,以及被夺走的枪,本该让他上绞刑架的事实,却成为他并没有参与反叛的证据。
斯诺显然并没打算相信这套说辞。
又过了一天,上面如此“照顾他”的理由出现了。
塞亚纳斯不管不顾一切后果的德性,并不是一天养成的,在凯匹特时,他就犯下过大错,贿赂士兵,闯入竞技场,将面包屑撒在二区的同学身上,意图通过摄像头前直播一场别开生面的葬礼。
是斯诺阻止了他,并把他拖出竞技场,在其他贡品杀死他之前。两人因此受了伤,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斯诺带着伤重回演播室,守完了整个竞赛,塞亚纳斯被禁足到赛后,家庭医生为他治好了所有病痛,伤一好,理所当然又远走高飞,来了一场脱离原生家庭的自性之旅。
老斯塔伯以援建的名义为兄弟十二区带来一火车的物资,却没有参加区长为他准备的感谢宴,这位家缠万贯的富翁穿着昂贵的礼服,胡须凌乱风尘仆仆地等在监狱外,像拥抱亲人一样,拥抱被士兵夹着胳膊走出来的斯诺,斯诺知道,他又得再一次为人收拾烂摊子,赢得活命的机会。
“找到他,科里奥兰纳斯,带他一起回家,回凯匹特。”老斯塔伯在他耳边说。
斯诺出发前,与老斯塔伯相对坐了一夜。
“你不像你的父亲,科里奥兰纳斯,我难以想象克拉苏.斯诺为我做这一切。”
确实难以想象,你的儿子却很像你。
一个人为什么会为别人白白付出?特别是他们之间没有血缘亲情。
只有普林斯家族才会相信无源头的付出,就像老妈不停寄来的包裹。
天边透出第一抹曦白,斯诺起身去见了“老妈”,那个可怜的女人躺在卧室里,被自己儿子的任性所击垮,他从她那儿得到祝福的吻别,同时也打下谅解的基础——当他无法带回塞亚纳斯的时候。
斯诺蹲大牢的时间,驻军组成的搜索队早已搜查完十二区,连一块煤尘地皮都没放过。
出于某种尚未清楚的缘故,他们一直往夹缝增派人手,结果一无所获。
然后他们停止了搜查,围住夹缝,守在外面,却不敢再往夹缝迈入一步。
斯诺在监狱里就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最早有一支士兵队伍深入夹缝之后,遇见了寻常无法理解的事,总之,时间到了,他们有三个人没再回来。
等到第二只队伍进去搜寻,却找不到前面士兵留下的任何踪迹。
三个士兵凭空消失了。
几乎不用做选择,斯诺就将寻找塞亚纳斯的突破口放到夹缝。
夹缝指挥部,那是临时腾退的平民房,里面乱糟糟横七竖八躺着休息的士兵,能看出他们这段日子的混乱。
斯诺拿到自己的作战服,身体上的伤与炎热尾声的温度,让他花了别人两三倍的时间换装,为了防止伤口的撕裂,他不得不保留身上面见老斯塔伯穿的衬衣,像做慢动作套上防弹衣和战术背心,但汗水还是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你看上去就像一朵快枯萎的玫瑰。”监视他的士兵说。
或许不叫监视,叫协同,现在要找到塞亚纳斯,军方和普林斯家似乎默契地都把目光集中到斯诺一个人身上。
“听着,我知道你在这儿很有人脉。”斯诺掏出一沓钱,“我需要一些东西。”
那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接过钱,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我要有个这样的叔叔,我就绝不会离开凯匹特。”
谁说不是?斯诺想。
他又不是傻瓜,他也并非自愿离开凯匹特,要不是学院的学监海波顿抓到他竞技场上作弊的证据,给出他两个选择:奖学金或露西格雷的性命。
钱是个好东西。
斯诺扔掉了画蛇添足的拙劣礼品包装,将那些黑市都难买到的食物装进背包。
轻点完东西,少了两件。
他找到那个老兵,“我付了钱,你答应过我,你就该办到。”
老兵却表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斯诺当着一干老兵,给了他两拳。
虽然收回拳头,他的模样更像挨揍的那个,气喘吁吁,只差让人扶着,却无人敢扶。
他挣扎着扑那老兵身上,扯出几样女人的东西。
全副武装的士兵踹开倾斜木屋的门,冲进各个角落,考维人从他们的床上坐起,脸上跟商量好一样,全是无辜的睡眼惺忪。
斯诺拖了张椅子坐到小女孩床前,一只手提起背包,将食物倾倒在床上。
罐头,饼干,巧克力,酒,还有一块散发着温度和食物香气的烤苹果派,看上去即将有一场盛宴在这连一张正式的餐桌也没有的地方进行。
“见面礼。”他说,意在弥补上次空手而来的失礼。
小女孩的目光却落在斯诺汗湿的一捋捋金发上,她认得眼前这个憔悴的治安警,一个月前光顾他们家时,他还是寸头,如今他重新长出头发,耀眼的金发和浅淡的眉毛眼睛,无一不彰出他与本地人的巨大的外貌差异,茉黛的眼神渐渐从猜疑变成震惊。
“你是那个凯匹特人!”
“坏蛋!坏蛋!放手!”
斯诺拖着小女孩的手走出木屋,那张看起来冷酷的脸,阻退了其他上来的士兵。
“露西只是去林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你要敢虐待我,露西永远不会原谅你!”
“茉黛,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露西的考维族家人全被集中在森林入口,斯诺徘徊了一天,不确定这样等下去是不是浪费时间,他对小孩没有任何经验,无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实含量。
还有三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白天的时间已过去一大半,斯诺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向搜索队要了两个急救包和满弹药的枪,拖着茉黛进入林子。
他是真的不喜欢树林,树枝不停搅扰他前进步伐,蚊虫不断在眼前飞舞,他想起他的父亲,斯诺家族的荣光,就是在十二区领兵进入树林的时候遭到叛军埋伏,丢掉了性命。
“这些野兽之所以喝水,是因为天上没有下血。”老夫人曾在他耳边提醒过。
是这片树林吗?
走出足够远的距离,确保卫兵暂时不会追上来,斯诺停下来。
“你的家人知道怎么跟你汇合吗?”斯诺问,他在卸掉身上的通讯设备。
“他们没有真正封锁夹缝,你们仍然可以找到办法进出,不过时间再过去点,我就不能保证了。”
小女孩惊疑不定,她的双手被绑缚着,绳子的另一头还在斯诺手里。
“我应该很难找到塞亚纳斯了,就算找到,他也会反复干出这种事。”
斯诺不确定茉黛是否听得懂,但他在她这个年纪,已经能够辨析真话。
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把枪从肩膀一头换到另一头。
但他只是为了腾出手解开茉黛手上的绳子。
“走吧,带我去找她。”
小女孩频频回头,斯诺持枪走在后面,她很不满,又对枪充满戒备。
斯诺用枪头指着前方,“那是隔离网吗?别告诉我要穿过去。”
茉黛的表情是理所当然:“是啊,我们常常去另一头,那儿的湖。”
斯诺吃惊,“另一头?隔离网另一头?”
小女孩突然蹲下,用行为告诉斯诺答案。
她打着滚,从铁网下的缝隙钻过去,就像一条小狗在旱地里游泳。
斯诺本能地抗拒,不仅是这种宵小的姿势,还有非法跨越隔离网的行为。
但茉黛并不打算多等他,唱着歌,就要远离。
斯诺只能跟随,效仿考维人的狗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