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用最快的速度去了校长办公室,脚步声大到将沉睡的画像吵醒了好几副,走廊里到处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像话!他走得跟跑得似的!”
“真是吵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斯内普充耳不闻,“唰”的一声踏进了校长室的大门,黑色的袍边被风吹向身前:“您最好是真的有要紧事找我,从来不懂什么叫私人时间的,校、长、先、生。”
“哦,看来我叫你叫得不是时候,”邓布利多揶揄地笑了笑,“打扰你甜蜜的夜晚了?也是,泽菲尔小姐可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
斯内普攥紧了拳头冷笑道:“我想我们最好谈谈正事。”
“好吧,我需要你看看这个,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往墙边走去,从一堆打着标签的记忆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漂浮着水银一般闪亮的丝线,既像液体又像气体。
他打开塞子,边将记忆倒入冥想盆边简要介绍着:“克拉克·普威特,一个刚从阿兹卡班出来的食死徒,现在在圣芒戈,据说两周以前发疯了。值得注意的是,他好像有一些预言上的小天赋,他的曾曾祖辈听说和爱尔兰家族有一些姻亲关系。”
斯内普没有说话,将头埋进冥想盆中,一个倒转,进入了这段记忆。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躺在床上,死死睁着双眼,眼球上的红血丝根根狰狞,一眼看去触目心惊。
他好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然而眼皮下的眼珠飞速转动着,没过多久就猛然睁开,充满了恐惧。
他用双手不断抓挠着脸颊,崩溃地大喊大叫:“他还没死!那个名字都不能提起的男人,他会回来杀了我的!那个女孩!小心那个女孩!同样颜色的眼睛!鲜血不停,新的恐惧将要降临!”
喊叫完之后,男人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在床上不停抽搐着,治疗师们很快赶来压制住他,开始新一轮的治疗。
斯内普等待身体渐渐上升的感觉来临,神色凝重地从冥想盆中抬起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不能言语。
“你怎么想,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然而隐含的意思却让斯内普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必须承认,听完那个预言之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万妮娅红色的眼睛。
邓布利多在怀疑万妮娅!
邓布利多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一个相对而言正直的人,现在他的怀疑没有证据,万妮娅在校期间表现优秀,广受欢迎,没有污点,所以他不会动她。
但一旦万妮娅犯了错,或者哪怕有那么一点危害魔法界的可能性,就算是捕风捉影,斯内普相信邓布利多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如果被他盯上,对万妮娅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该死,他明明已经在尽力避免了……
他不可控制地回想起自己听到关于救世主预言的那个晚上,他跪下乞求黑魔王和邓布利多保住莉莉的命的时刻,那种浓重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然而这次更加令人绝望。
莉莉至少还有那个蠢波特保护,万妮娅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她甚至今天才参加完毕业典礼!
她还那么年轻,她甚至还没有谈过一次光明正大的恋爱,只是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这个不讨喜的人身上,而就在刚才,她还想和自己表白……
命运已经带走了曾经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朋友,那份苦涩的未达成的暗恋早已随着莉莉的结婚而消散干净,而现在,它又要带走自己干涸枯萎的灵魂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去深爱的人吗?
斯内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扎进了一堆碎玻璃一样,眼睛控制不住一阵酸楚,仿佛有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巨蟒死死缠住了他,将他肺里的空气挤压出去,让他手脚冰凉。
不,不,还没那么糟,也有不一样的。
听到预言的是邓布利多,而他还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说不定,说不定还有转机。
他疯狂运转着大脑封闭术,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地开口:“take care that girl……这不一定是让我们小心那个女孩,也有可能是让我们照顾她,预言太过模糊,看不出什么。倒是关于黑魔王的部分非常清楚,他确实没死。”
邓布利多不可否置,藏在镜片之后的双眼细细看了看斯内普,轻轻点头。
“值得警惕。有些传言说他在阿尔巴尼亚的幽林里徘徊,我想我最好去看看。你有感受到过什么吗,西弗勒斯?”
斯内普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左臂,不情愿地将袖子撸起,厌恶地看着那个鲜红的印记:“很轻微,但偶尔会有感觉,不特别留意的话会以为是错觉。我想他现在状态不好,也许这是一个弄清楚的机会。”
“我想我们需要做些准备了,西弗勒斯,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阿尔巴尼亚?”
“当然,阿不思,越早越好。”
“那么我们明天出发。快回去吧,我想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人事务,不是吗?”
邓布利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朝斯内普眨了眨眼睛,睿智的目光里透着点安慰。
斯内普胡乱点了点头,匆匆告别了邓布利多,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
他盯着灰色的石质大门,想到接下来要对女孩的拒绝,一时之间有些不想打开。
就算邓布利多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万妮娅做些什么,她也最好离开,离得远远的,直到这一切结束,什么都不会威胁到她的时候。
然而想到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万妮娅,不会再触碰到她的存在,不能再听到她的声音,斯内普心里就一阵阵的酸涩难言,像是要将这副身体里的脏器生生挖出来一般痛苦。
他艰难地喘息着,将头轻轻靠在门上,平复着情绪。
这是值得的,对吗……
良久,他直起了身子,运转起大脑封闭术,打开了大门,步伐平稳地走了进去,站定之后,漠然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看着万妮娅。
办公室里已经亮起了融融的暖光,橘色的光线薄薄笼着女孩黑亮的头发,为她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美。
她手里正摆弄着一大束紫色郁金香,似乎刚从桌边过来,办公桌上还摆着一本半翻开的书,看起来之前正在被阅读。
“教授?”万妮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着突然进来的斯内普,觑着他隐在光线之外迟迟不肯被照亮的身影,又抿住了嘴唇,话音有些迟疑,“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休息一下吗?”
“我想不用了,泽菲尔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气氛很不对。
万妮娅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变了。
不知道邓布利多和他谈了什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斯内普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突然失去所有感情的人偶,之前那些涌动的情绪都被他收进了身体里,加上层层链条和枷锁,不再示人。
他现在的样子甚至比他这一整年对自己都要冷漠。
她直觉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但对上那个冰封而冷漠的眼神,她依旧感觉不明来由地心中一痛:“斯内普教授……您……你怎么了西弗勒斯?”
万妮娅向前几步,斯内普几乎立刻后退,脸上浮出抗拒和怒气:“就站在那儿!你是有什么毛病吗优等生?是什么让你这么自以为是称呼教授的名字?”
万妮娅不可置信地盯着斯内普,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被强迫的痕迹,又或者开玩笑的讽刺,但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压抑和愤恨凝固在那张脸上。
她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为什么?人怎么会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不,她不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西弗勒斯明显不愿意告诉她。
“快点吧女士,我很忙,没有太多时间,你那颗比鼻涕虫好不了多少的脑子难道想不出来一句告辞的话吗?”讽刺厌恶的声音继续刺激着她的神经,万妮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斯内普在恨着自己,他就像是想要激起她所有的反感那样,将那些收起来的、不曾加诸在她身上的恶全部铺陈开来。
她有些退缩了。
可是,她也不是没见过斯内普这副样子。
斯内普从来不是什么温柔先生,浪漫情人,从她认识这位教授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辱骂,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专门进修过骂人艺术,如果不是自己成绩确实挺好,她相信骂她的话的难听程度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但她本来也不在乎这些。
星际的天才多了,有怪癖的多了,她又不是没见过更离谱更让人难以接受的,至少斯内普没什么变态爱好,他的知识、能力和才华才是最开始吸引她的原因,逐渐了解了他的为人之后,那些难听的话就更不重要了。
只要能学到东西,谁在乎他嘴里在说什么?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这位教授话虽然难听,但也不失为另一种关心。
她现在的难过只是因为得到过特殊的对待,知道他更好的一面,所以那些原本被他收起来的刺再度出现才会这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可以理解,她告诉自己,暗暗将快要涌上眼睛的泪意狠狠压下去。
万妮娅将已经垂下去的头抬起来,逼自己认真看着斯内普,强大的精神力复上双眼,灵魂周围的蓝黑色光晕一览无余。
他在痛苦……因为她?
她不信斯内普不知道自己想要对他表白,但他在痛苦!?
因为猜到了自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而痛苦?
她的感情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负担吗?
可再等下去,她还会有今天的勇气吗?
她要怎么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要怎么承受粉饰太平之后他的疏远?
万妮娅心绪混乱极了,她一时之间搞不清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她是为了来看斯内普恨自己吗?
她准备了几个月的礼物,精心斟酌了无数个日夜的告白,就是为了来被叱责吗?
凭什么……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生出一股委屈和冲动,不想再猜测下去,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开口:“那我就直说了。我爱慕您,斯内普教授。我认真严肃地思考过对您的感情,也很确定自己不是一时冲动,您是我此生认定的伴侣,我愿意给您我全部的忠诚和爱恋,不知道是否有荣幸,或者说,您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和您共度一生?”
万妮娅酒红色的眼睛亮得吓人,不像是在表白,倒像是想要扑上来咬断他的喉管,这让她的眼睛偏执而狂热,看起来更像黑魔王了。
斯内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若是在看到那段记忆之前,听到万妮娅的这番话一定会让他陷入狂喜,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哀。
他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要不惜任何代价把她留下来,另一半在唾弃自己肮脏的欲望,要将她推开。
“呵,爱慕一位教授?你是没有父亲吗?哦,我忘了,泽菲尔女士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这才让她愚蠢的脑袋瓜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可惜的是,我可不需要一个女儿,”斯内普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这样一位不自量力的、让人倒尽胃口的学生,竟然是我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