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华灯初上,冬夜特有的寒气被隔绝在火锅店明亮的玻璃窗外。
店内人声鼎沸,氤氲着锅气与笑语构成的暖流。
靠窗的一角,小圆桌被一口翻滚着红油的九宫格锅占据了大半。
这是周末约会的既定节目,白子妍提前预定了这家以新鲜食材和秘制锅底闻名的火锅店。
此时此刻,沸腾的红汤翻滚着细密油泡,辣椒与牛油的浓烈香气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白子妍用漏勺在汤底里轻轻拨动,捞起几片煮得恰到好处的嫩滑肥牛,没有半分犹豫,手臂伸长,稳稳放进了顾凛面前堆得不算多的油碟里。
“这家的牛里脊不错,别煮老了。”
她的声音仿佛也被火锅熨暖了几分,不再是平常那种山涧溪水般的清泠。
顾凛抬起头,视线撞上那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雾气袅袅中略显呆滞的自己。
他心头一跳,像是猛然被从冰冷黑暗的水底拔了出来,这才察觉自己掌心的筷子已然凉透。
这阵子,他的眼前总是不受控地晃动着一些瑰丽的图案——阶梯教室那张被马赛克淹没的脸,以及黑色渔网衣下被完全暴露勾勒的轮廓……那些来自【情趣酒馆】的碎片画面扭曲纠缠,像无形的蛛网裹着他的思绪。
“哦……好。”
顾凛喉咙有些发紧,慌忙拾起筷子夹了那片刚烫好的牛肉,“是有点……走神。可能……这两天刚开学……太费神。”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不敢去看白子妍明晰的眼睛。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冰啤杯凝出的水珠,指尖传来的刺骨凉意让他清醒了半分。
白子妍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下颌到颈项的曲线在袅袅蒸汽里如白玉雕琢般挺直。
她身上是件宽松的暖杏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细腻,领口松松包裹着修颀的颈子,几缕黑亮的碎短发沾了雾汽,柔顺地贴在耳廓旁。
她又给自己捞了一片毛肚,低头安静地吃着,咀嚼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利落的韵律感,只留下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
“你刚才说的……『草花』?”
白子妍咽下口中的食物,重新起了个话头,拿起湿纸巾细致地擦掉唇边一点若有若无的油星,“就是带你找发廊的那个发小,我一直琢磨,这名字够怪的。”她挑起眼帘看向顾凛。
“对,草花,”
顾凛捏着冰啤罐的手松了些,像是握住了什么熟悉温实的旧物,紧绷的肩颈线条悄然沉落,“其实是个外号。他爸当年在胡同棋牌室里跟人赌钱,输得就剩条裤衩,最后一把捏着张黑桃草花,以为能翻身……结果牌一摊,屁都不是!就那么巧,他儿子在院门口『哇』一声落了地。”
他终于笑了一下,那笑容冲淡了眉眼间沉滞的恍惚。
“说他妈气得月子里差点拧断老头子耳朵,嫌这外号又土又晦气。可胡同里的人就这么叫开了,本名反倒没人记得清。”
顾凛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继续说道:“上学时候我性子闷,身体也差,总缩在犄角旮旯看人打闹。就他生猛,跟条野狗似的,看见有高年级学生堵我,二话不说抄起半块砖头就冲上去,那股疯劲儿能把人都唬住……初中那年冬天雪贼厚,我家炉子半夜坏了,冷得透心凉。他知道了,愣是大半夜裹着棉被从自己家二楼窗户缝跳出来,爬水管,翻过巷子两家的山墙顶子,咣当一声砸到我家的窗台上……”
白子妍静静地听着,手肘支在桌沿,一手托着腮。
火锅的红晕爬上了她细瓷般的脸颊,给她清冽的气质笼了一层温暖的薄光。
见顾凛停顿,她难得地弯了弯唇角,然后也开口笑道。
“我们家……鸡飞狗跳才是日常。我爸上礼拜出差回来,也不知在哪个展销会淘了个造型狰狞的『合金变形金刚』模型,号称是什么『限量艺术』!我妈只看了一眼,立刻抱着她那只刚修剪完毛发的金渐层躲开三尺远,直骂他审美倒退三十年。”
她用小勺盛起一块刚煮到透明的竹荪。
“我爸还不乐意,非要放在客厅博古架最显眼的正中间。两人为那玩意儿斗智斗勇大半天,最后……”白子妍耸耸肩,唇角弧度又深了一丝,“我妈趁他去厨房熬骨头汤的功夫,眼疾手快把那『限量艺术』挪到角落的杂物架上,又在她心爱的金渐层窝里塞了盒新开的鱼干。”
“阿姨胜了?”顾凛接口,想象着那个画面,阴霾笼罩的目光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染上清晰的笑意。
白子妍眼底也漾开一点清波:“我家老柏哪次赢过?”
顾凛端起水杯,白气蜿蜒向上。
犹豫再三,还是把憋了许久那个突兀的疑问抛了出来——仿佛此刻火锅升腾的热气撕开了某种无形的界限,那些在北疆旅途中盘旋心底的模糊线索倏然浮出水面。
“子妍,”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是纯粹的好奇,目光透过腾起的白雾落在她脸上,“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但没好意思问。”他看着对面那双骤然抬起、平静如故的眼眸,“北疆名单上看到,叔叔姓柏,你……却姓白?”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只有汤底还在孜孜不倦地鼓噪着泡沫。
白子妍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
指间的竹筷在葱白细滑的指尖打了个旋。
她抬起眼,那眼神并非清冷,反而像浸润了火锅蒸腾的热气,蒙上了一层带着点神秘和慵懒的水汽。
唇角残余的笑意并未消散,反而像月牙儿被薄云半遮,透出一种别样的、暧昧难明的情致。
“嗯……这件事……”
她语调轻轻扬起,带着一丝被问及隐私却又无所谓的轻快,尾音在嘈杂里拖得很撩人,“……说来也没那么新鲜。”
她身体微微前倾,宽松的暖杏色高领羊绒衫的领口软软地向下一塌,在氤氲的水汽里,勾勒出一小段若隐若现、泛着细腻光泽的锁骨曲线。
捏着冰凉啤酒杯的手指没有不安的捻动,反而慵懒地在凝结水珠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透明的湿痕留下细小的轨迹。
“我妈呀,性子特别倔。”
白子妍的声音温温软软地响起,如同羽毛轻轻落在喧闹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无端的柔软。
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回自己面前蘸着麻酱的筷子尖,像是在仔细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年轻那会儿……跟我爷爷奶奶,老一辈的人吧,好多老思想,老规矩……说不到一块儿去。” 她微微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词句,语速不自觉地放慢了些,“鸡毛蒜皮的,堆成了山沟沟……两家闹得,挺难看的。”
她没有看顾凛,似乎只专心描述一个遥远的、有些麻烦的邻里纠纷。
捏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竹木的边缘,力道很轻,却透出一种被往事纠缠住的微滞感。
“后来嘛……闹得太僵,实在过不去了,” 她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长途跋涉后沾满灰尘的鞋履,沉重了一瞬,又迅速被她轻轻拂开,“我妈心气儿高,不想一辈子低头做小、受那些憋屈的气。就……带着我彻底离开了那边,不想再沾一点儿瓜葛。”
“给我上户口的时候……” 白子妍终于抬眼,看向顾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冰封,只有一层薄薄的、带着无奈和一丝近乎委屈的淡雾,在氤氲的水汽里浮动着,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就很坚定地说了,要用她的姓。『白』,干净清爽,也好听,对不对?”
她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寻求认同感,像在证明这个选择不仅仅是出于决裂,也是一种简单的、纯粹的美好。
“她说,这是新的开始,咱们娘俩从头活过,跟那边……都彻底了断了。”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唇齿间轻轻地叹息出来,带着一种终于挣脱了沉重包袱的虚脱感。
那“那边”两个字,被她说得含糊又轻飘,仿佛是不值得再费心记住的某处尘埃。
解释到这里打住了。
仿佛耗去了解释这些“陈年包袱”的力气,她轻轻地吁了口气。
然后,像是要驱散心头这一点点因为提及过往而沾染的黯淡灰尘,她执起公勺,姿态恢复了惯常的清雅利落。
在翻腾的红汤里,她精准地捞起几块煮到鲜亮饱满的虾滑。
“来,尝尝这个。今天的虾滑不错。”
她不再看向顾凛,而是很自然地将几块颤巍巍的、吸饱了汤汁弹润鲜亮的虾滑,夹了两块放进顾凛的油碟里,又给自己碗里也放上一块。
动作里带着一种重新找回宁静的专注和对美食的纯粹欣赏。
她微微低下头,对着自己面前那块虾滑吹了吹气。
长长的睫毛在蒸腾的热气中忽闪了几下,仿佛刚才那层薄雾也被温暖的气流吹散,只留下她清清亮亮的、带着点放松笑意的瞳孔。
“嗯,火候正好。”
她小口咬下一块鲜嫩的虾滑,感受着爽滑Q弹在舌尖跳开,满足地眯了眯眼,唇角自然地弯起恬淡的弧度,之前那些复杂难明的情绪似乎都随着这口美味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片轻松的暖意包裹着她。
她抬眸看向顾凛,嘴角还沾着一点点鲜亮的香油,眼神温温软软的,像被春日阳光晒化了的小溪水,只流淌着清澈的笑意。
“所以你看,『白』字挺好的吧?”
“嗯,是挺好听的。”顾凛顺着她的话点头,眼神依旧黏在她微翘的嘴角和那点俏皮的油光上,心头的疑虑仿佛被热气和虾滑的鲜甜一起冲淡了,“干净利落,跟你人一样。”他拿起勺子,也吃了一口弹滑的虾滑,胃里暖融融的惬意感让人放松。
两人又随口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刚才点的土豆片煮过头了,某道新上的甜点看起来还不错,图书馆新开放的区域。
气氛如同锅底翻滚后趋于温和的白汤,舒适又自然。
当锅底彻底平静,只剩小半锅浮着蔫油花的清汤时,用餐也结束了。
推开火锅店厚重的玻璃门,冬夜凛冽的空气瞬间裹挟而来,带着一股清澈的凉意。
顾凛下意识地替白子妍拢了拢外套的领口。
霓虹灯的光芒在湿冷的柏油路上跳跃流淌,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一路并肩而行,回校的路上,两人只是分享着耳机里的音乐。
是白子妍喜欢的旋律,干净的木吉他声混合着清澈的女声。
顾凛不时偏头看她被灯光勾勒的侧脸,夜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一切静谧而美好。
燕京文化大学恢弘的校门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周末的夜晚,进出的学生依旧不少。
走过熟悉的梧桐大道,教学楼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顾凛习惯性地朝松园宿舍区的方向走去,白子妍的宿舍在松园五号楼。
他打算像往常一样,送她到女寝楼下,看着她走进那道灯光通明的大门就道别。
然而,当他们真的站在五号楼那扇巨大的、映照着门厅温暖灯光的玻璃门外时,白子妍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转过身,面向顾凛。路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让她明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顾凛。”
“嗯?”
“想不想……上去坐坐?”
她微微歪着头,语气寻常,仿佛在邀请他去教室自习。
“啊?”顾凛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楼?……你宿舍?”
“嗯,”
白子妍点点头,指了指门内那条不算太宽的走廊,语气依旧平静,“管理没那么严格,偶尔有男生来,宿管阿姨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周末嘛。刚才吃的有点撑,上去喝杯水歇歇?”
顾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撞击着他的肋骨。
进女生宿舍楼?
这在高中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也听说燕文大国际氛围浓厚,相对宽松,但亲自上去……还是白子妍邀请……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就在此时,楼里果然走出两个女生,紧接着一个身材还算高大的男生跟她们挥挥手,又转身折返回了门内,动作很自然。
不远处另一扇门外的小路上,也隐约能看到一个男生正在送女友到楼下,在树影下低声说着什么。
看来白子妍没说错。
“那个……方便吗?你室友……”
顾凛的脸颊微微发烫,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周末她们也未必都在,于薇应该还在自习室。” 白子妍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上去一会儿就好。”
看到她坦然的邀请,顾凛那股局促的害羞感反而被压下去一点,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新奇的小小冲动。
“那……好吧。” 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香波、水汽和女生宿舍特有气息的暖风迎面扑来。
灯光很亮,门厅干净整洁,侧边坐着一位低头看手机的宿管阿姨,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下眼皮,目光在顾凛脸上停了不到一秒,压根没有在意,便又落回手机屏幕。
白子妍神色如常,在旁边刷卡机上一划,闸机门“嘀”的一声开了。
她率先走了进去,顾凛有些笨拙地也跟着通过,心脏跳得飞快。
穿过门厅,踏上楼梯。
宿舍楼的内部结构和男生楼相差不大,但细节处大相径庭——墙上有色彩鲜艳的海报角,楼道摆放着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也更为复杂多样。
更关键的是,他偶尔能听到从某一扇门后传出女孩清亮的说笑声,或者闻到飘散出来的、甜甜的点心味道。
上到三楼,楼梯口迎面就差点儿撞上一个送女友回寝、刚刚道完别转身下来的高挑男生。
对方愣了一下,看到顾凛,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略带促狭的友好笑容,甚至冲他比了个“加油”的口型才侧身离开。
顾凛只觉得脸更热了。
沿着走廊朝309走去。
有的寝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和电脑屏幕的光影;有的紧闭着,但门板质量一般,能模糊听到里面女生的谈笑声或音乐声。
空气里那股属于女生群体的、混杂的、私密的气息愈发明显。
顾凛努力目不斜视,跟着白子妍的脚步。
“就是这里了。”白子妍停在309门前,从包里翻找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咔嚓”一声,门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复杂的气息涌入顾凛的鼻腔——是甜腻的香薰,是女生常用的护肤品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似乎被刻意掩盖掉的、带着汗意的特殊气味残留,类似浓烈麝香与汗味的混合。
房间深处,靠窗的位置,电脑屏幕亮着冷蓝色的光。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电脑桌前。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在椅背和米色睡裙上,只露出小半段纤细白皙的后颈和单薄的肩膀轮廓。
听到开门声,那个纤瘦的背影动了动,缓缓转过椅子。
是一位戴着银色细框眼镜的女生。
灯光映着她清秀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透着一股沉静温婉的书卷气。
她的眼神很安静,目光透过镜片,先是落在白子妍身上,然后又落在了顾凛的脸上,没有过分的惊讶,只是带着一丝安静的审视和一个极淡、几乎是礼节性的点头示意。
“薇薇,没在自习室啊。” 白子妍朝她点头,语气自然。
“赶一个小组作业。” 于薇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软糯,几乎没什么起伏。
她的目光在顾凛身上又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然后简单地招呼了一句。
“顾凛是吧,久仰大名。”
“嗯。”
顾凛局促地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在这陌生的空间游移了一下。
一股暖融融的、甜丝丝的混合香气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混杂着女生寝室的特殊气味,令他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他这才明确注意到房间内全榻榻米的布局。
整个地面被抬高,覆盖着深色的木地板,光洁如镜,映着暖白的灯光。
门口的位置,清晰地划着一道象征性的“脱鞋线”。
“脱鞋。”
白子妍的声音响在身侧,很轻但不容置疑。
她没再看他,自己先动了。
左脚尖在地板边缘轻巧地一蹭,然后是右脚,两只帆布鞋便应声落在了门外的鞋架上。
接着,她屈指勾住白色船袜的袜口,向下一褪……纤细的脚骨绷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袜尖离开了圆润饱满的足尖……另一只脚也同样利落。
眨眼间,一双匀称白皙的赤足就踩在了深色榻榻米光滑的木面上,温润如玉,足心朝内,在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她像回自己领地般轻盈地走了进去,踩在木台上的脚步声轻微。
于薇从电脑前缓缓转过高背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滑过门口的两人。
她穿着米白色的柔软睡裙,裙摆优雅地垂在脚踝上方几寸。
没有穿鞋袜——她的双脚小巧地并拢着,踩在电脑桌下方同一块温暖的木台面上,脚尖微向内侧收拢,透着一股疏离又规矩的味道。
皮肤比白子妍的手足更透白些,细瘦的脚背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纹路,脚趾纤长,趾甲盖上涂着清淡的珍珠贝母色。
顾凛的眼神只在那双脚上一触即收,目光飘忽片刻,最终也只是“哦”了一声。
这要求和在男生宿舍规矩差不多。
他动作没什么迟疑,弯下腰,把运动鞋脱下来,摆到旁边的鞋架上边缘,并同样扯掉了脚上那双灰色的运动袜,赤脚踏上榻榻米的地板。
“坐。”
白子妍指了指自己铺盖旁靠墙放着的几个圆墩软垫之一,那位置正对着她的床铺位置。
她自己已经坐在了地毯上一个较大的方形软垫上,随意地盘起腿,宽松的居家裤管滑落到膝弯。
于是,刚刚第一次完全暴露在顾凛眼前的一双赤足,此刻就自然地蜷在盘坐的膝盖内侧缝隙里。
饱满润泽的脚趾无意识地互相轻轻触碰着。
顾凛依言在圆墩上坐下,坐姿略显僵硬。
于薇端起桌面上一个素雅的骨瓷杯,小啜了一口,水面上飘着几粒微红的枸杞。
她姿态端正如同仕女图,连赤足都规矩地并拢踩在桌下,只有最前方的一点圆润趾尖露在桌沿外的阴影里。
“周末聚餐?”她的声音清软,带着点书房的宁静感,目光透过镜片,投向白子妍,像是在随口寒暄。
“嗯,”
白子妍应着,手肘支在小圆桌上托着腮,目光落在顾凛脸上,微笑道:“在『老地方』火锅。”
于薇微微颔首,视线也随之移向顾凛,那目光安静得像是在扫描一件器物,“和顾凛同学?”她的语气依旧平和,问题也寻常,但那份来自书香门第、浸染着墨香的沉静气场。
“对。”
顾凛的声音比他预想中要干涩一点点,他清了清嗓子,“味道还不错。”
“他挺喜欢虾滑的。”白子妍替他补充了一句,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说话间,她盘着的腿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脚背舒展,足弓的漂亮线条完全展现,圆润的脚趾甲盖被灯光映衬着,轻轻蹭了一下深色的地毯绒毛。
顾凛的喉咙似乎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于薇像是没有察觉到顾凛那瞬间失焦的眼神。
她放下骨瓷杯,纤细的手指扶了扶眼镜梁,视线低垂。
“学校餐厅新开的江南小窗口,据说雪菜黄鱼羹做得尚可。”她声音依旧轻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小圆桌旁的两人的分享周末见闻。
“是嘛,还没试过呢。”
白子妍拿起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水,拧开瓶盖,瓶身的标签已被撕掉。
她仰头喝水时,脖颈拉长,喉咙轻轻地起伏。
放回水的时候,瓶身和小圆桌玻璃杯底发出一声轻磕。
接着,白子妍找到了橙汁和两个干净的马克杯倒上。
她走回来时,顺手从立柜顶上拿下一小袋刚拆封的夹心饼干,放在小圆桌上:“于薇,尝尝这个?超市新出的。”
“谢谢。”于薇终于停下敲击,很礼貌地点了下头,伸手拿了一块小巧的饼干。
她的动作依然优雅,仿佛身处安静的茶室,而非这带着某种微妙氛围的共享地铺空间。
气氛渐渐软化。
话题围绕着学校的生活、课程的进度、新开的食堂窗口展开。
顾凛原本略紧张地并拢的双腿缓缓放平,姿态也松弛了些。
他接过白子妍递的饼干,听着她略带调侃说起某个教授的口头禅,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他甚至尝试接过于薇偶尔抛出的话头——关于小组作业的困扰,虽然只是些简短的应和,但交流确实在发生。
于薇始终保持着她的沉静,但偶尔,在白子妍说到有趣的校园琐事时,她镜片后的眼神也会流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的手指会暂停敲击,捻起一块小饼干,无声地送入口中,姿态优雅,双脚大部分时间保持着那种安静并拢的姿势,只是偶尔,当注意力被谈话吸引,那最靠外的脚趾才会在桌下的阴影里,无意识地伸展一下那纤长的关节。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顾凛杯中的果汁很快见了底。
“不早了吧?”
白子妍看了眼腕上小巧的表盘,自然地放下杯子,“我送你下去。”
顾凛看了看窗外浓郁的黑夜,点点头:“是有点晚,麻烦你了,打扰了。”
“没什么打扰的。”
于薇适时地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礼貌,“顾同学慢走。”
白子妍来到门边鞋架旁,利落地蹬上帆布鞋。
顾凛也跟着起身,套上自己的运动鞋。
推开门,那股混合着香薰和女生气息的暖风瞬间被走廊里的微凉空气冲淡了一些。
走廊的光线比刚才上来时更昏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
夜色已深,但女寝楼并不寂静。
几个房间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和隐隐的英语对话,比之前更频繁地钻进耳朵。
路过一个半开的房门时,顾凛眼角余光瞥见里面似乎有两个高大的外国男生,就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非常放松地坐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中间,旁边围着几个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女生,好像在玩某种纸牌游戏,笑闹声清晰可闻。
其中一个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几乎歪倒在旁边那个棕发男生的肩上。
在楼梯口,迎面又撞上一位送“朋友”下楼的状况: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外国留学生,看起来应该是篮球运动员体型,胳膊随意地搭着一个娇小女生的肩膀,两人正低着头用英语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态亲昵。
女生穿着可爱的毛绒拖鞋,脚踝纤细。
黑皮肤留学生转头看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说了句“晚上好”。
女生也抬头对他友好一笑,然后两人继续低声笑着下楼。
下楼的整个过程,这样男女生结伴而行遇了不下三四拨。
有看起来是情侣的低声絮语的,也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像是开小型国际联谊派对的。
宿管阿姨的位置已经换成了更值夜班的保安大叔。
大叔带着耳机在看手机视频,对进进出出的男女学生视若无睹。
紧接着,厚重的玻璃大门在身后关闭,将楼内那片混合着暖香、私语和笑声的氤氲世界隔绝开来。
“就到这儿吧。”
白子妍站在门廊台阶下,路灯光在她脸上打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你早点回,注意安全。”
“嗯,你也快上去吧,别着凉。”顾凛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那扇映着温暖灯光的大门。
门内隐约又传来一阵属于陌生年轻男女的说笑声,似乎来自楼梯上方。
他站在原地,直到那扇门完全平静下来,才紧了紧衣领,转过身,踏入了归途的凉夜之中。
门轴旋转时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白子妍推门回到309室。
室内灯火通明,暖空调的低鸣与暖气片的烘烤带来了稳定的暖意。
混合型甜香与冷调花萃沐浴露的气息再次温和地包裹了她。
刚才在楼内外交替的微凉空气似乎也被迅速蒸腾掉了。
于薇还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似乎刚刚结束与电脑屏幕的对峙。
显示屏已经暗了下去,映出她模糊的侧影。
听见声响,她缓慢地转过高背椅,银丝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白子妍脸上。
“他回去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轻软得像落在地毯上的雪片。
“嗯。”
白子妍应了一声,反手关上房门,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她没有立刻脱鞋走向内室,而是倚在门边的墙上。
她脸上还留着外面带进来的一点凉气,目光却像沉在水底的星子,安静,没有回寝后的完全放松,反而像在确认某些情绪的余波。
于薇那双搁在书桌下方木台上的小巧纤足,因为转身的动作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
足趾向内轻轻蜷缩,珠光甲油在柔光下泛着细腻的微光。
她的观察力细致入微:“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嗯?”白子妍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于薇。
于薇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选择最准确的词汇。
她伸手取下鼻梁上的眼镜,随手用柔若无物的薄绒布擦拭着镜片,“气质上。更……具体了?不像传说的那么模糊不定。有种……”
白子妍的心跳很轻微地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脚边帆布鞋磨白的鞋尖上。
“他……”她开口,尾音带着难得的温软,“挺好的。”简单三个字,像包裹了蜜糖的橄榄核,内敛,却有着沉甸甸的质感,清晰地流露出超出寻常认可的意味。
于薇重新戴上眼镜,动作轻柔流畅。
镜片后的目光再次落在白子妍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
“眼光很好。”于薇轻轻说,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你们……很般配。”
“嗯……”
白子妍低声应道,目光依旧低垂,盯着鞋尖旁橡木门槛那点细微的纹路。
她没有反驳,没有谦虚地否认,只是发出一声轻如羽毛落地的鼻音,表示听到了。
然而,耳根处悄然腾起的小片红晕,如同宣纸浸润了胭脂,虽极力掩盖,却在灯光下无所遁形地泄露了主人真实的心绪。
就在这时——
“嗡!”
一声短促又清晰的震动音刺穿了室内的静默。
声音来自白子妍随手搁在大门旁矮柜上的手机,屏幕上骤亮的白光瞬间吸引了另外两位的目光。
那刺目的冷光在暖意盈盈的寝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个不速之客的敲门砖。
白子妍怔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手机。
指尖划开屏幕,程曦的简讯跳了出来。
未读消息简洁直接——小白,周一你油画课缺模特不?
我友情出演~ 收费公道,包君满意!
白子妍微微挑眉,指尖在屏幕键盘上悬停了片刻。
——画布等你。谢了。
收起手机,白子妍抬起头。
暖黄的灯光包裹着她,短发在额角勾勒出利落的弧线。
她微微侧过头,冲着仍在书桌前安静地看着她的于薇,嘴角上扬:“程曦毛遂自荐,下周给我当人体写生模特。”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
顾凛并未直接回到他的寝室。
晚餐时火锅翻腾的红汤所蒸腾出的热意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在胃里熨烫着,搅动着思绪。
白子妍温煦的眼波、于薇冷静的审视,还有女生宿舍里那混合着香气……这一切在脑中盘旋,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让他暂时失去了回到男寝的欲望。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双脚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
告别时的路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偏离了通往男生宿舍区的明亮大道,拐向了校园深处更僻静的一端。
高大的法梧桐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在清冽月光下交织成黑色的蛛网,覆盖着脚下冰霜覆盖的卵石小径。
风声穿过树枝间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前方,一栋轮廓分明的现代主义建筑在夜色中逐渐清晰——艺术系大楼。
冰冷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稀疏的路灯光和幽蓝的夜幕,白日里活跃的楼宇此刻像一头沉入水底的巨兽,只留下肃穆而寂静的框架。
大多数窗口都熄着灯,只有门厅的值班室透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亮,如同巨兽沉睡中的独眼。
这是白子妍的世界。
他下意识地走近几步,试图在这冰冷的建筑轮廓里,寻找一丝她留下的痕迹,或是更真切地触及那个他刚刚从中告别的、充满女性气息的私人空间所带来的悸动残留。
楼宇侧方的阴影深处——那是主入口巨大门廊形成的死角,巨大的混凝土立柱被精心设计的灯光雕塑投射出一片绝对幽暗的区域。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冰冷光滑的幕墙表面,掠过那些反射着微光的尖锐棱角,最终落在一处建筑底部的细节——那巨大的、支撑着悬挑结构的混凝土立柱。
白日里它们是稳固的几何构成,此刻在精心设计的、用于营造氛围的地灯投射下,却呈现出诡异的效果。
惨白色的光束自下而上地冲刷在粗糙的凝土表面上,锐利的光线在柱体顶部戛然而止,如同用刀劈斧凿般,在立柱背后与冰冷墙面的结合处,切割出一块更加深浓、更加绝对的幽暗区域。
那黑暗如此密实,仿佛能吸尽所有光线和声响,是这栋冰冷建筑肌肤下最为隐秘的一条褶皱。
顾凛的目光,便这样无意地、短暂地沉进了那片由灯光刻意雕琢出的浓墨阴影之中,那片仿佛与冰冷基石完全融为一体的深渊里。
就在这时,那片几乎与大楼基石融为一体的浓墨夜色中,猛地迸发出一阵不和谐的剧烈躁动!
那绝非寻常声响,是激烈得近乎贪婪的身体冲撞的声音。
粗浊浑浊的喘息像野兽低咆,穿透寂静,沉重地夯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间或混杂着女性被强烈挤压、无法自由呼吸时溢出的短促而粘腻的呜咽。
顾凛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地面上。
一种冰冷的、混杂着震惊与不适的感觉沿着脊椎蛇行而上。
他眯起眼,极力适应那片角落的黑暗。
视网膜在努力聚焦、辨识——
在建筑阴影最浓稠的深渊里,纠缠着两具躯体的剪影。
一个异常高大雄健的男人身影如同巨大的礁石,结结实实地将另一个明显纤细得多的人影死死“锚定”在那冰冷的混凝土柱子上。
高大黑影的头颅埋得很深,肩膀在用力地耸动、顶撞,每一次深入都像要将那具紧贴在冰冷墙面上的躯体嵌入其中。
他穿着深色运动夹克,几乎融于黑暗,只辨得那紧绷的三角肌轮廓和宽阔得惊人的肩背。
一双有力的大手,则凶悍地钳制着对方柔韧的腰肢,几乎将那腰肢掐断,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掌指所蕴含的足以揉碎骨头的力量。
被他禁锢的,是一个气质妩媚的短发女郎。
她那头醒目的微翘短发此刻凌乱纠缠在冰冷的柱面上。
修身的薄毛衣被拉扯得变形,露出了颈后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一条腿被迫悬空屈起,胡乱地蹬着空气,脚下的厚底高帮休闲鞋早已滑脱,孤零零地躺卧在不远处冰凉的台阶角落。
那只脚上只剩下薄薄的浅色袜子,袜尖被蹬起,露出纤细的足弓和一截小巧玲珑、在黑暗中依旧白得刺眼的脚后跟。
她的脸则完全被男人覆盖着——不是亲吻,而是被对方炽热、喷薄着雄性荷尔蒙气息的口腔凶猛地攫住!
男人那深色的脸颊紧压着她,只能看到女孩挺翘的鼻尖偶尔痛苦又带着迷醉气息地微微翕动。
他强横地攫取着,贪婪地吞噬着,仿佛不是在亲吻,而是在掠夺仅存的呼吸与灵魂。
那沉重粘腻的吮吸声、挤压得舌根摩擦喉咙深处才能发出的呜咽,被放大了无数倍。
顾凛的呼吸在冰冷的夜风中凝成一团白雾,身体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视线被那片幽暗的阴影牢牢吸住,像是被吞噬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那片由混凝土立柱和地灯刻意营造的浓稠黑暗中,两个身影的纠缠愈发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原始气息,冲击着他的感官。
那个高大雄健的黑人男子,如同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岩,宽阔的肩膀和紧绷的背部肌肉在深色运动夹克下若隐若现,每一次耸动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的动作并不急促,却沉稳得令人心悸,仿佛每一击都带着深植骨髓的节奏,像是古老祭祀中的战鼓,缓慢而坚定地敲击着空气。
他的双手,粗大而有力,死死钳制着身下女郎纤细的腰肢,指节在昏暗中透出一种几乎要将对方揉碎的力度。
那深沉的肤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在微光中偶尔闪现出汗水的光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顾凛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得像要炸开。
他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原始力量的男性身形,那种纯粹的、几乎碾压一切的体魄,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和压迫感。
男人的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像是用铁锤和凿子雕琢出的雕塑,蕴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征服力。
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仿佛空气都被他挤占殆尽,周围的黑暗似乎都在为他让路。
顾凛的喉咙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至于被他紧压在冰冷柱面上的,那个陌生的短发女郎。
她的身形在男人庞大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娇小却又充满张力,高挑的身材在昏暗中勾勒出令人窒息的曲线。
前凸后翘的轮廓被拉扯变形的薄毛衣和紧身牛仔裤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饱满的胸部在布料下高高隆起,像是随时要挣脱束缚,腰肢却细得仿佛一掌可握。
她的双腿修长而有力,此刻一条腿被高高抬起,悬在空中,脚踝处那只薄薄的浅色袜子在挣扎中半褪,露出白皙得刺眼的脚后跟和纤细的足弓弧线。
她的臀部紧实而挺翘,被男人强硬的动作挤压得微微变形,勾勒出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女郎的短发在剧烈的动作中早已凌乱不堪,几缕微翘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透出一种狂野的妩媚。
她的脸几乎被男人完全覆盖,只能偶尔瞥见她高挺的鼻尖和紧闭的眼睑,在男人炽热的掠夺下微微颤抖。
她的唇被对方凶猛地攫住,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完整的语言,而是断续的、被挤压到极限的呜咽,带着一种既痛苦又迷醉的复杂情绪。
那声音如同被困在喉咙深处的野兽低鸣,每一声都像是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刺耳又勾魂。
顾凛的视线无法自拔地胶着在这幅画面上。
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子妍的身影——她清冽如溪水的温柔,湖蓝色运动服下沉静有力的节奏,与眼前女郎的狂野妖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子妍的美丽是内敛而坚韧的,像月光下的湖泊,而这女郎却是肆意燃烧的烈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性感冲击力。
突然,女郎的呜咽声拔高了一个调门,变成一声尖锐的、带着极致情潮的低吟。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身形在男人强硬的压迫下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手指死死抓着男人宽厚的背部,指甲几乎要陷入那深色夹克的布料中。
她的头颅向后仰去,撞在冰冷的混凝土柱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短发凌乱地散开,露出汗湿的脖颈,喉咙深处溢出的声音愈发破碎,像是被彻底撕裂的灵魂在低鸣。
她的身体如同一张瞬间绷紧到极致、又在刹那间失去所有弦力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完全瘫软在男人铁铸般的怀抱与冰冷的混凝土柱之间,只余下喉间无法自控的、破碎而绵长的低吟。
她的头颅向后抵着粗糙的柱面,颈项到锁骨的线条绷得笔直而脆弱,上面细密的汗珠在远处地灯惨白的光晕下闪烁着情欲的光泽。
妖娆妩媚的脸孔完全被极致的潮红覆盖,眼睑急促地颤抖着,瞳孔在方才那一波灭顶的浪涛中涣散失焦,只余下一片被碾碎后升腾的雾气,仿佛灵魂尚未归位。
微张的唇瓣失了血色,湿润地轻颤,一丝晶亮的唾液甚至来不及含住,顺着紧绷的下颌角滑落,滴在她早已被揉皱、汗水浸透的前襟上。
她的呼吸短促而混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抽噎的尾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混合着男人粗浊的气息,粘腻地回荡在狭窄的阴影空间里。
攀附在男人肩背上的手指松弛了些许,关节兀自细微地颤抖,指甲尖残留着他夹克布料的压痕,而那具饱经风暴洗礼的身躯,此刻只剩下彻底奉献后的酥软媚态,每一寸曲线都在无声诉说着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臣服与享乐,像一朵在风暴中怒放凋零、只剩下花汁淋漓的娇艳花朵。
这持续不断的破碎呻吟、这被揉碎了又浸透了情欲汁液的媚态、这如同被暴风雨彻底冲刷后只余彻底松懈枝干的瘫软……无一不宣告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
顾凛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骤停了一帧,随即狂乱地撞向肋骨——他赫然明白过来,这陌生女郎骤然拔高、濒死般的尖吟和此刻如烂泥般任人拨弄的姿态,其根源并非来自他预想中更加深入的身体侵占!
那片绝对黑暗阴影之下,那男人从头到尾唯一的、也是最彻底的武器,竟只是那张覆在女郎脸上、如同饕餮般疯狂吞噬掠夺的口腔!
她身体所经历的那场毁天灭地般的剧烈反应,那从绷紧到极致的断裂再到彻底瘫废的媚态——那分明是被一个凶暴之吻直接送上了巅峰!
这颠覆性的认知瞬间击穿了顾凛所有的经验与想象,一股混杂着匪夷所思和近乎恐惧的颤栗感顺着他僵硬的脊髓炸开。
仅凭唇舌的纠缠和那雄浑躯体的压挤顶撞……竟能强行将一个人推入如此翻天覆地的境地?
那黑人侵略的口腔,仿佛一个直接连通地狱岩浆的阀门,仅仅靠这深吻的通道,便将焚尽神经的洪流灌注进女郎身体的核心。
她的抵抗、她的呜咽、到最终的瘫软和粘腻呻吟,都不过是对这柄无需其他兵刃便足以贯穿深渊之剑的臣服祭品!
顾凛感到裤裆深处的束缚绷紧到了极限,陌生的悸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那纯粹的、毁灭性的雄性力量,竟能如此彻底地在一个单点爆发,仅仅通过唾液浸润便征服了一个灵魂吗?
男人的动作并未停下。
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沉重而充满占有欲。
带着一种低哑的、近乎命令的语气:“程曦……”他呼唤着女郎的名字,稍稍抬起头,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嘴唇湿润,带着一丝残留的征服笑意。
下一秒,他粗厚的舌头毫不犹豫地舔上女郎的脸颊,从她汗湿的额角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微颤抖的唇角。
那动作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侵略性,舌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唾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程曦的脸蛋瞬间被浸透。
她的身体仍在高潮的余韵中颤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呻吟。
她的眼睑半睁,瞳孔蒙着一层迷雾,像是完全沉溺在这股狂野的掠夺中。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顺从和享受,迎合着男人舌头的每一次舔舐。
她的双手毫无抗拒,而是攀上男人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皮肤,像是主动献上的臣服。
顾凛一眨不眨地瞧着这一幕。
女郎的顺从——那种近乎病态的、完全臣服于男人力量的表现,让顾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能在如此激烈的掠夺中展现出这样的姿态,像是彻底放弃了自我,只为沉溺于这场暴烈的征服。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一股炽热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在下腹涌动,他的裤子紧绷得几乎要裂开。
他完全勃起了,这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让他既羞耻又慌乱。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掌心汗湿,指尖冰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担心被那片黑暗中的两人发现,更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此刻内心的混乱。
顾凛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迫使自己挪动僵硬的双腿。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目光终于从那片浓稠的阴影中撕扯开来,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片黑暗的角落。
他的脚步在冰冷的卵石小径上显得凌乱,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冽的凉意,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程曦的身影和那个黑人男性的雄壮轮廓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烙印般深深嵌入。
他快步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试图用夜色的寒意冲淡那股陌生的、炽热的躁动。
白子妍的面容再次浮现——她安静地吃着虾滑时满足的笑意,她握住他手时掌心的微热温度。
顾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那片温暖的记忆,试图用她的清冽驱散眼前的烈焰。
脚下卵石小径扭曲延伸,路旁积着冻硬薄霜的灌木丛在昏暗灯光里投下鬼影般的枝杈。
远处男生松园宿舍楼的几点灯火模糊地亮着,如同迷途里唯一勉强可见的海市蜃楼。
裤子的紧绷感提醒着方才目睹那场纯粹雄性力量施展所带来的、无可否认的悸动烙印。
这烙印如此新鲜炽热,与他对白子妍那份悸动交织缠绕,在冰冷的归途里烧灼着他的神经。
冬夜沉默地吞噬了他踉跄的身影,也将那深渊的余响,以及火锅氤氲的热气,统统搅拌在一起,融入了无垠而冰冷的深紫色夜幕。
这夜幕的底部,有什么更幽暗的漩涡,在悄然旋转。